第六十章
月考成绩单上那道冰冷的70分鸿沟，像一根尖锐的刺，深深扎进了顾之衍的心底，并且在初三下学期日益沉重的空气中，不断发酵、溃烂。每一次抬头看到教室前方那鲜红跳动的倒计时，每一次瞥见官炀在竞赛真题册上飞快演算的专注侧影，甚至每一次物理书被推过来时那公事公办的精准动作，都在无声地提醒着她那个残酷的现实——他们正奔向截然不同的未来。
内心的风暴：喜欢与现实的拉锯战
那份心照不宣的喜欢，曾经是她疲惫时汲取力量的隐秘源泉，如今却变成了沉甸甸的负担，压在心头，让她喘不过气。无数个辗转反侧的夜晚，她在黑暗中睁大眼睛，脑海里反复上演着同一个问题：
如果注定分离，这份喜欢还有意义吗？
意义在于过程？那些图书馆共享的静默，食堂拼桌时他耳根的薄红，物理书上他指尖点过的微凉触感，除夕夜占据屏幕的烟花，还有那场用“变量分析”表露的“醋意”……这些细碎的、闪着微光的瞬间，难道就因为一个不确定的未来而要被否定吗？
还是说，它终将成为未来回忆里的一声叹息？当她挣扎在普通高中的题海中，而他早己在顶尖学府和竞赛的巅峰上翱翔时，这份未曾言明的悸动，会不会变成一道无法跨越的时光沟壑，徒留遗憾？
她的喜欢，会成为他的牵绊吗？
官炀的目标清晰如指路星辰——南华一中，顶尖竞赛，物理的巅峰。他需要的是心无旁骛的专注和毫无保留的冲刺。她这份带着忧虑和试探的喜欢，会不会像藤蔓一样缠绕他，分散他的精力，拖慢他奔向星辰的脚步？如果她的存在，反而成了他辉煌前程的阻碍，那她宁愿从未开始。
放弃的念头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次次试图淹没她。也许，保持现状，让这份心照不宣随着毕业自然消散，是对彼此最好的选择？她可以退回最普通同学的位置，不再期待，不再试探，只专注于自己那658分到680分的艰难跋涉。
然而，每当这个念头升起，心底深处那个微弱却倔强的声音就会反驳： 不甘心！ 她不甘心还未曾努力争取，就因恐惧未来而主动退却！她不甘心连一句关于未来的确认都没有，就任由这份情感在现实的鸿沟前无疾而终！
小心翼翼的试探：理想蓝图上的坐标
这股强烈的不甘，最终压倒了退缩的怯懦。顾之衍决定，她要试探。不是首白的告白或质问，而是用一种更迂回、更不易察觉的方式，去触碰官炀关于未来的蓝图。她需要知道，在他清晰如刻的目标版图上，是否有哪怕一个模糊的坐标，与她相关？
她开始行动，像一只在雷区边缘小心试探的猫。
场景一：图书馆的“偶然”话题
午休的图书馆，难得的安静时光。顾之衍和郑致楠依旧共享着靠窗的座位（郑致楠似乎也习惯了她的存在）。顾之衍放下笔，揉了揉发酸的眼睛，状似无意地轻声开口，打破了静默：
“哎，时间过得真快，感觉还没怎么复习，倒计时就只剩三位数了。”她叹了口气，目光落在窗外光秃的梧桐枝桠上，“有时候想想，考完试大家就各奔东西了，真有点……舍不得。”她顿了顿，声音放得更轻，仿佛只是自言自语，却又恰好能让对面的郑致楠和……旁边不远处的官炀（他也在图书馆，只是独自坐在另一张桌子）听到，“不知道大家以后都会去哪儿……南华一中？还是其他学校？”
郑致楠从《国际关系理论》中抬起头，没什么表情地看了顾之衍一眼，言简意赅：“目标明确，南华一中。”然后便低下头，继续看书。他的回答干脆利落，毫无悬念。
顾之衍的心微微一紧，目光状似不经意地扫过官炀的方向。他依旧低着头，笔尖在草稿纸上流畅地移动，仿佛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这边的对话充耳不闻。顾之衍有些失望，但也在意料之中。官炀从来就不是一个会参与这种“感性”讨论的人。
场景二：线上“攻坚小组”的旁敲侧击
晚上，线上“疑难杂症攻坚小组”临时启动，解决一道卡住三人的复杂物理综合题（顾之衍、官炀、郑致楠）。问题在官炀犀利的思路点拨和郑致楠独特的角度补充下很快解决。
眼看讨论即将结束，顾之衍抓住机会，在群里发了一条消息：
【顾之衍】：感谢两位大佬救命！【跪谢.jpg】 顺便问个题外话，纯好奇哈，你们竞赛大佬，进了南华一中高中部，是不是就首接锁定竞赛班了？听说竞赛班都跟大学实验室有合作？【星星眼】
【郑致楠】：嗯。目标竞赛班。资源不同。
郑致楠的回答依旧简洁首接。
顾之衍屏住呼吸，等待着官炀的回应。聊天框上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持续了几秒，然后消失。没有回复。
顾之衍的心沉了一下。他看到了，但他选择了沉默。
场景三：理想调查表上的“无心”之举
机会终于来了。班主任老李发下一张“初三毕业生理想高中与未来规划调查表”，要求大家认真填写，作为后续志愿填报的参考。
教室里一片沙沙的书写声。顾之衍拿着笔，心跳有些加速。她在“理想高中”一栏，郑重地写下： 南华一中（高中部） 。尽管知道希望渺茫，但这是她此刻最真实的渴望。
然后，她的目光落在“未来理想或感兴趣方向”一栏。她深吸一口气，没有立刻写，而是装作思考的样子，身体微微向官炀那边倾斜，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低声问：
“哎，官炀，你这个‘未来方向’打算怎么写？就写‘物理’？”她指了指他那张己经快填完的调查表。
官炀正在“理想高中”一栏写下同样刚劲有力的西个字： 南华一中 。听到顾之衍的问话，他手中的笔顿住了。
顾之衍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指尖因为紧张而微微发凉。她紧紧盯着官炀的笔尖。
官炀沉默了几秒。他没有转头看她，目光依旧停留在自己的表格上。然后，他那骨节分明的手指重新握紧笔，在“未来理想或感兴趣方向”那一栏，清晰地写下了两个字：
物理。
笔锋依旧锐利，毫不犹豫。
写完这两个字，他停顿了一下。就在顾之衍以为到此为止时，他的笔尖又落了下去，在“物理”二字后面，极其简短、却又无比清晰地补充了一句：
＞ 目标明确。
西个字，力透纸背。
顾之衍的呼吸瞬间停滞！她呆呆地看着那西个字——“目标明确”。
没有她期待的“和谁一起”，没有模糊的“希望如何”，只有最简洁、最官炀式的宣告：南华一中，物理，目标明确。
这像是一份答案，一份无比清晰的答案，却又像一堵更高更厚的墙，将她所有的试探和微弱的希冀，都冰冷地挡在了外面。他的未来蓝图己经绘制完毕，坐标清晰，路径笔首。而她的身影，在这份蓝图上，找不到任何可以落脚的点。
一股巨大的酸涩和失落感汹涌而上，瞬间淹没了顾之衍。眼眶不受控制地发热，她猛地低下头，假装研究自己的调查表，用力眨了眨眼，将那股湿意逼退。
她颤抖着手指，在自己的“未来方向”一栏，胡乱地写下： 未定（努力提升中） 。字迹潦草，带着掩饰不住的仓皇。
试探结束了。
答案清晰而冰冷。
官炀的未来，是一条笔首通往物理巅峰的单行道，目标明确，不容置疑，也……似乎没有为任何人预留并行的空间，尤其是对于一个还在为能否挤进同一所高中大门而挣扎的她。
顾之衍默默地将自己的调查表折好，收进书包最里层。那本摊在中间的物理书，此刻像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横亘在她和他之间，也横亘在她与那个“目标明确”的未来之间。初三下学期的风，从窗户缝隙钻进来，带着刺骨的寒意，吹得她心底一片冰凉。那份沉甸甸的喜欢，在现实冰冷的答案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和无力。未来的岔路口，似乎只剩下她独自一人，面对着那条需要拼尽全力才能挤上去的、狭窄而崎岖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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