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六月的风带着灼热的气息，将校园里最后一丝离别的感伤也蒸腾得滚烫。倒计时牌上的数字，终于倔强地跳到了“1”。明天，就是中考。
最后一课：祝福的重量
没有新课，没有试卷，没有习题讲解。这最后一天，是属于告别的仪式感。
初三（3）班的教室里，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奇异的气氛——紧张被压抑在平静之下，离愁被对未来的憧憬稀释，只剩下一种沉甸甸的、名为“珍重”的暖流在无声流淌。
语文老师王老师，那位总是引经据典、带着儒雅书卷气的中年男人，今天眼圈微红。他站在讲台上，声音有些沙哑，却异常温和：
“孩子们，明天就是你们展翅高飞的日子了。三年朝夕相伴，看着你们从懵懂少年成长为如今意气风发的模样，老师心里……既欣慰，又不舍。”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每一张熟悉的脸庞，“记住，语文不只是分数，更是你们认识世界、表达内心的钥匙。无论未来走向何方，愿你们都能保持阅读的习惯，拥有独立思考的灵魂。老师祝你们——下笔如有神，金榜题名时！”掌声雷动，夹杂着女生们低低的啜泣。
数学老师，那位严谨到一丝不苟、曾被无数人“怨恨”过题海战术的老李，今天也卸下了严肃的面具。他推了推眼镜，声音洪亮：
“该讲的，该练的，三年都塞给你们了！明天，就靠你们自己了！”他目光如炬，扫过全场，“记住！冷静！细心！把会做的都做对！难题不要慌，用我教你们的思路去啃！你们是我带过最皮实也最有潜力的一届！我相信你们！祝你们——考的都会！蒙的都对！”豪迈的话语引来一片夹杂着泪光的笑声和更热烈的掌声。
英语老师Ms.张，永远优雅精致的她，今天换上了一身素雅的旗袍（虽然明天才是正式“旗开得胜”），笑容温婉：
“My dear students，”她的声音依旧悦耳，“这三年，看着你们从ABC磕磕绊绊，到现在能读懂文章、表达观点，老师真的很骄傲。语言是桥梁，连接不同的世界。希望你们未来无论在哪里，都能自信地使用它，去探索更广阔的天地。Relax, be fident! You are all fighters! Good luorrow! (放松，自信！你们都是战士！明天好运！)” 标准的英式发音里，是满满的祝福。
历史老师张老师，那位能把枯燥史实讲成生动故事的老顽童，今天难得地没有开玩笑。他背着手，踱着步子，语气深沉：
“历史长河奔流不息，你们即将踏入属于自己的时代。记住，以史为鉴，可知兴替；以人为镜，可明得失。未来的路很长，希望你们带着历史的智慧和气度，走好自己的每一步。老师祝你们——前程似锦，未来可期！”
政治老师，那位逻辑清晰、总能把复杂时事讲透的陈老师（接替周老师后深受爱戴），言简意赅却掷地有声：
“孩子们，知识是武器，思维是铠甲。带着这三年的积累，勇敢地去闯吧！记住，无论身处何地，做一个明辨是非、有责任感的人！祝你们——心想事成，马到成功！”
最后走进教室的是班主任老李。这位平时不苟言笑、以严厉著称的年级主任，今天罕见地穿了一件崭新的、红得耀眼的T恤。他站在讲台上，看着台下这群即将离巢的雏鹰，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严厉的叮嘱，最终却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然后，用他那特有的、带着点方言口音的洪亮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
“同学们！三年磨一剑，明日试锋芒！该说的，老师们都说了！我只说一句——”
他顿了顿，目光如炬，扫过全场，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
“给我拿出你们所有的本事来！好好考！旗开得胜！为咱们 初三（3）班争光！为你们自己搏一个锦绣前程！”
“旗开得胜！”全班同学异口同声地高喊，声音震耳欲聋，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和青春的豪迈！
无声的鼓励与心中的锚点
下课铃响了。没有往常的喧闹，同学们默默收拾着书包，将老师们沉甸甸的祝福和那句“旗开得胜”小心地收进心底。
顾之衍收拾得格外慢。她拿起那本陪伴了她两年、边缘己经磨损的物理书，指尖无意识地着书脊。明天之后，它可能就完成了使命，不再需要摊在两人中间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
旁边，官炀也在收拾。他将那本厚得吓人的竞赛真题集仔细地装进背包最里层，动作一丝不苟。
两人几乎同时站起身，拿起书包。
教室门口，人流涌动。顾之衍深吸一口气，侧过头，看向官炀。他也正好看向她。
没有过多的言语，没有亲密的动作。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顾之衍在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看到了熟悉的沉静，也看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名为“笃定”的光芒。她轻轻地点了点头，用口型无声地说：“加油。”
官炀几不可察地颔首，薄唇微启，同样无声地回应：“嗯。你也是。”
简单的动作，无声的交流。却像两颗星辰在交汇瞬间确认了彼此的引力，又像两艘即将远航的小船，在启程前交换了锚点的坐标。那份心照不宣的稳定，在巨大的命运转折点前，化作最简洁也最有力的支撑。然后，两人随着人流，一前一后，平静地走出了教室，汇入通往各自考场的洪流。
旗开得胜与落笔人生
中考当天，阳光炽烈。
考点门口，人山人海。紧张、期待、焦灼的气氛弥漫在空气中。
在送考的人群中，一抹抹亮丽的色彩格外醒目——女老师们果然都穿上了寓意“旗开得胜”的旗袍！语文王老师的青花瓷纹样端庄典雅，英语Ms.张的素色旗袍温婉知性，连一向朴素的陈老师也穿上了一件绛紫色的改良旗袍，显得精神奕奕。她们站在考点入口两侧，笑容满面，与每一个经过的学生击掌、拥抱，送上最后的叮咛和祝福：“别紧张！”“细心审题！”“旗开得胜！”
男老师们则清一色换上了鲜艳的红T恤，像一团团燃烧的火焰。数学老李的红T恤上还印着“考的全会”几个大字，他用力拍着男生的肩膀：“小子！给我冲！”不苟言笑的年级主任老李，也穿着那件崭新的红T恤，像一尊红色的门神站在最前面，平日里威严的目光此刻也柔和了许多，他用力地挥手，声音洪亮地重复着那句祝福：“旗开得胜！孩子们！旗开得胜！” 那鲜红的颜色，那响亮的祝福，像一针强心剂，注入每个考生心中。
顾之衍走过老师们的“祝福通道”，与Ms.张轻轻击掌，手心传来的温度让她微微安心。她回头，在涌动的人头中，看到了官炀挺拔的背影，他正平静地穿过物理陈老师（也穿着红色）和年级主任老李组成的“红色通道”，走向属于他的考场方向。他的背影依旧沉稳，像一座即将投入战斗的、沉默的灯塔。
走进考场，冰冷的空调风驱散了外界的燥热。空气里弥漫着纸张和油墨的味道，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无数个奋斗日夜的汗水气息。监考老师严肃地宣读着考场规则，声音在寂静的教室里回荡。
顾之衍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深吸一口气，将准考证和文具整齐地摆放在桌角。她抬头看了一眼窗外，阳光正好，绿树葱茏。
铃声响起，尖锐而清晰，宣告着战斗的开始。
试卷发下，雪白的纸张在眼前铺开，像一张等待描绘命运轨迹的空白星图。
顾之衍拿起笔，指尖冰凉，却异常稳定。她想起了老师们温情的祝福，想起了父母殷切的目光，想起了官炀沉静笃定的眼神，想起了那只被叫做“小煤气罐”的玳瑁猫，想起了物理书上那些被圈点过的公式，想起了图书馆午后的阳光，想起了除夕夜的烟花……
无数画面在脑海中闪过，最终沉淀为一股沉静的力量。她低下头，目光落在第一道题上。
笔尖落下，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声响。
这声音，轻微，却无比坚定。
它不仅仅是在填写答案，更是在书写——
属于她顾之衍的，往后的人生序章。
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在桌面上投下明亮的光斑。考场上，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如同无数命运之笔，在寂静中共同书写着一个时代的青春终章，也开启了各自奔赴的、未知却充满可能的未来征程。旗己开，胜未定，但笔己在手，路在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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