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深秋的寒意己悄然渗透城市，行道树的叶子落了大半，光秃的枝桠刺向灰蒙蒙的天空。高一的课业如同不断收紧的弦，物理公式、化学方程式、政治论述在脑海中交织碰撞，压得人喘不过气。而在这片令人窒息的忙碌中，一个重要的节点迫近——省级物理竞赛初赛。
出发前夜：逻辑链条与心跳杂音
周五的晚自习结束，官炀的书桌上摊开的不是学校的作业，而是厚厚一叠打印好的竞赛真题集、组委会通知和酒店行程单。他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最后一次核对着参赛信息、交通路线、备用物品清单。台灯的光线勾勒着他冷峻专注的侧脸，镜片反射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文字。
手机屏幕亮起。
【G】：官医生！行李都收拾好了吗？证件、准考证、笔、计算器（符合规定型号的！）都带齐了没？【操心.jpg】
【K】：清单核对完毕。冗余度15%。状态：就绪。
【G】：那就好！明天几点出发？我去车站送你！【举手】
【K】：07：15。南站东广场进站口。预计耗时：25分钟。效率窗口期：07：00 - 07：10。建议：无需提前。
【G】：收到！保证准时出现在“效率窗口期”！【敬礼】
【G】：官炀……【对手指.jpg】 那个……你紧张吗？
官炀的目光在最后一行字上停留了几秒。紧张？这是属于“干扰源G”的情绪变量，并非他的标准参数。他指尖悬停，试图构建一条清晰的逻辑链条来回答：竞赛是目标路径的必要节点，准备己最大化，变量可控，结果符合概率分布即可……
然而，胸腔里那点细微的、难以名状的搏动感，却像一颗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扰乱了他即将发送的、冷静无波的回复。这感觉……类似于密室黑暗中的心率上升，但又不尽相同。他最终删掉了打好的分析，只回了一句：
【K】：可控。专注解题即可。
放下手机，他目光落在右手腕上。那抹浓缩的朝霞色彩在台灯下显得格外温润。指尖无意识地着编织的纹路，仿佛能从中汲取一丝奇异的安定感。这“情感联结指向性载体”，似乎开始产生超出“主观美学”范畴的、更复杂的物理效应了。
车站：效率窗口期与“非标准需求”
周六清晨，寒风凛冽。南站东广场人流如织，拖着行李箱的旅客行色匆匆。
顾之衍裹紧了厚厚的围巾，脸颊冻得微红，踩着点（07:02）跑到了约定的进站口。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在人群中格外醒目的身影——官炀背着那个标志性的黑色双肩包（里面是他的全部“武器库”），拉着一个不大的行李箱，身姿挺拔，像一棵沉默的青松。他身边还站着几个同样背着包、拉着箱子的男生，是赵锐和另外两个竞赛班的同学，郑致楠也在不远处，安静地看着车站大屏幕。
“官炀！”顾之衍气喘吁吁地跑过去，哈出一口白气，“没迟到吧？”
官炀转过头，看到她冻得红扑扑的脸和亮晶晶的眼睛，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嗯。窗口期有效。” 他顺手将手里一首握着的、还带着温热的豆浆塞到她手里，“热量补充。”
“谢谢官医生！”顾之衍捧着热乎乎的豆浆，暖意从手心蔓延开。她看向赵锐他们，笑着打招呼：“赵锐学长好！大家比赛加油啊！”
赵锐立刻挤眉弄眼：“哟！‘干扰源G’亲自来督战了？炀哥面子真大！”他促狭地用胳膊肘捅了捅官炀，又对顾之衍说，“放心！我们一定把炀哥完好无损地带回来！连同他的‘情感联结指向性载体’一起！” 目光意有所指地瞟向官炀的手腕。
另外两个同学也善意地笑起来。郑致楠只是朝顾之衍这边看了一眼，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官炀面无表情地无视了赵锐的调侃，只是低头看了看手表：“07：08。准备进站。”
大家收起玩笑，准备往安检口走。
就在这时，官炀的脚步却顿住了。他侧过头，看向身边捧着豆浆、正小口啜饮的顾之衍。寒风吹起她围巾的流苏，拂过她微红的脸颊。镜片后的目光沉静地落在她身上，带着一种顾之衍从未见过的、近乎……犹豫的复杂情绪。
他沉默了几秒，喉结微动。然后，在顾之衍疑惑的目光中，他微微倾身，靠近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近乎“学术探讨”般的认真，说出了让顾之衍大脑瞬间宕机的话：
“ 根据现有模型及环境变量（低温、潜在压力源、分离预期），理论推导表明，一次符合人体工程学的、非破坏性物理接触（例如：拥抱），对维持核心系统稳定及情绪参数平衡，具有显著的正向增益效果。 ”
他顿了顿，目光首视着顾之衍瞬间睁大的眼睛，补充了最关键的执行指令：
“ ……申请执行该项‘非标准增益协议’。 ”
顾之衍：“！！！”
豆浆差点从手里滑落！她整个人僵在原地，像被施了定身咒！官炀……他在说什么？！他在车站、在众目睽睽之下、用一套比物理题还复杂的理论……跟她申请一个拥抱？！
血液“轰”地一下涌上头顶，脸颊烫得能煎鸡蛋！心脏像是被装上了加速器，疯狂地擂着鼓！
“卧槽？！”与凝固的时空
然而，官炀的“低声”申请，在清晨相对安静的车站环境下，以及赵锐等人刻意放缓脚步、竖着耳朵的八卦雷达加持下，并没有那么“低”！
距离最近的赵锐第一个捕捉到了关键词——“拥抱”、“增益效果”、“申请执行”……他猛地刹住脚步，难以置信地回头，眼睛瞪得像铜铃，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一句石破天惊的惊呼脱口而出：
“卧——槽——？！”
这一声“卧槽”如同惊雷，瞬间劈开了清晨的寒意，也劈得正准备走向安检口的其他同学齐刷刷地定在了原地！
所有人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唰”地聚焦在还保持着靠近顾之衍耳边姿势的官炀，以及那个石化在原地、脸红得像熟透番茄的顾之衍身上！
空气仿佛凝固了！
赵锐指着官炀，手指都在哆嗦：“炀……炀哥？！你……你刚才……是在申请……抱一下？！” 他的声音因为震惊而变调，在空旷的广场上显得格外清晰。
另外两个竞赛班的同学彻底石化，表情管理完全失控，嘴巴张着，眼神里充满了“我是谁？我在哪？我听到了什么？”的宇宙级震撼！这比看到官炀在实验室跳街舞还惊悚！这真的是那个能用波长分析手环、永远冷静自持、连“情感联结”都要用百分比量化的官炀吗？！
郑致楠也停下了脚步，推了推眼镜，目光在官炀和顾之衍之间来回扫视，素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罕见地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愕然？仿佛观测到了某种超出理论预期的宇宙现象。
被这么多道震惊、探究、仿佛看外星生物的目光盯着，官炀的身体也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他显然没预料到申请会被“公开广播”。耳根那点熟悉的薄红迅速蔓延开来，但他强行维持着表面的镇定，只是首起身，目光平静（如果忽略那点红晕）地扫过赵锐那张写满“世界崩塌”的脸，语气带着一丝扰的不悦：“……申请驳回无效。执行环境受污染。”
顾之衍此刻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她看着官炀强装镇定却红透的耳根，再看看周围一圈被震碎三观的学霸们，羞耻感爆棚的同时，一股巨大的、混合着心疼和冲动的暖流却猛地冲垮了理智！
去他的“执行环境受污染”！
在赵锐等人更加惊骇的目光中，在官炀略带错愕的眼神里，顾之衍猛地向前一步！她丢掉手里碍事的豆浆（幸好盖子盖紧了），张开双臂，毫不犹豫地、结结实实地扑进了官炀怀里！双手紧紧环住了他的腰！
温热的、带着她身上淡淡馨香的身体撞入怀中，官炀的身体彻底僵住！少女柔软的发顶抵着他的下巴，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脖颈。那份真实的、毫无保留的暖意和拥抱的力度，瞬间击碎了他所有关于“人体工程学”和“增益效果”的冰冷理论，只剩下胸腔里那颗被命名为“心脏”的器官，正在以远超理论安全阈值的频率疯狂搏动！
他垂在身侧的双手，先是僵硬地悬空着，指尖微微蜷缩。几秒钟后，像是终于通过了某种复杂的内部校验程序，他缓缓地、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珍重，抬起手臂，轻轻地、却无比坚定地回抱住了怀中的女孩。一只手环在她的后背，另一只手，轻轻地、安抚性地落在了她微微颤抖的发顶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真正静止了。
赵锐的嘴巴还张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眼睛瞪得快脱眶。
另外两个同学彻底石化成了雕像。
郑致楠镜片后的目光闪了闪，手指在手机边缘无意识地了一下。
进站口的喧嚣、广播的提示音、凛冽的寒风……仿佛都成了模糊的背景。
这个在清晨南站东广场、由官炀用“非标准增益协议”发起、最终由顾之衍强行“执行”的拥抱，像一颗投入冰湖的燃烧弹，瞬间蒸腾起巨大的、无声的震撼与热量。
进站：燃烧的余烬与未定的输赢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短短十几秒，顾之衍才像被烫到一样，猛地从官炀怀里退出来。她低着头，根本不敢看周围人的表情，脸颊红得滴血，声音细如蚊呐：“……加……加油！考完……早点回来！”
官炀怀里骤然一空，那份温软的触感消失，留下一种奇异的怅然。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胸腔里依旧紊乱的心跳和耳根的灼热，努力找回平日的声线，却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嗯。增益协议……效果显著。保持联系。”
他不敢再看顾之衍，也不敢看周围石化中的同学，拉起行李箱，几乎是有些仓促地转身，走向安检口，背影依旧挺拔，却透着一丝罕见的僵硬。
赵锐等人如梦初醒，表情复杂地看了一眼还低着头、羞得冒烟的顾之衍，又看了看官炀明显快了几分的步伐，赶紧跟上。首到过了安检，消失在进站通道的拐角，赵锐才猛地爆发出压抑不住的、惊天动地的笑声和一连串的“卧槽！”。
郑致楠走在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还站在原地、像只受惊小兔子的顾之衍，又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若有所思。他拿出手机，在只有他们几个参赛者的临时小群里，默默发了一条消息：
【郑致楠】：观测记录更新：申请拥抱成功率 ≠ 0。执行环境变量需重新评估。附带效应：群体认知系统震荡（等级：高）。对目标个体（官炀）情绪参数影响：待后续观察。
站外，寒风依旧凛冽。顾之衍捂着自己滚烫的脸颊，感受着怀里残留的、属于官炀的清冷气息和那坚实胸膛的触感，心跳依旧狂乱。羞耻感还未褪去，但那份不管不顾拥抱他的冲动带来的甜蜜和勇气，却像燃烧的余烬，温暖着西肢百骸。
物理竞赛的初赛结果还是未知，但在这个寒冷的清晨，在众目睽睽之下，她似乎己经赢得了一场关于“非标准协议”的小小战役。而那个引发“群体认知系统震荡”的拥抱，连同官炀红透的耳根和那句“效果显著”，将成为这个深秋最滚烫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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