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六点，周扬准时出现，手里还提着两个一看就很高级的礼服袋。
一套是给秦司爵的，深蓝色暗纹西装，但那料子和剪裁，一看就知道是钱堆出来的。
另一套是给她的，一条香槟色的及膝小礼裙。款式挺优雅，又不至于太扎眼。看得出来，是花了心思挑的。
姜瑜换上礼服，对着镜子里那个陌生的自己，深吸了一口气。
行吧，上班就要有上班的样子。今天，她就是演员姜瑜，影后附体。
七点整，她和秦司爵准时出发。
去老宅的路上，车里的气氛，比上次还tm诡异。
秦司爵闭着眼睛，靠在后座上，像尊没开光的佛，浑身上下都写着“别来烦我”。
而姜瑜，则在心里一遍一遍地默背着那份离谱的“恋爱剧本”。
“第一次见面是在星城美术馆，我不小心把咖啡洒他西装上了……”
“第一次约会看的是一部特别无聊的文艺片，他看到一半就睡着了……”
“他求婚的时候，没花也没戒指，就说了句‘我需要一个秦太太，你，正好合适’……”
等等，最后这个是什么鬼？
姜瑜赶紧掏出手机，翻出昨天拍的剧本照片，仔细一对，才发现最后那句是她自己脑补的。剧本上写的明明是“你愿意成为我故事里唯一的女主角吗”这种土得能刨出三室一厅的情话。
她忍不住偷偷瞟了一眼旁边那尊佛。
真难想象，这种话会从他那张嘴里说出来。周扬这个特助，为了编剧本，也是够难为他的了。
车子很快就到了秦家老宅。
姜瑜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这次的家庭聚餐，可不是之前签合同那么简单，这显然要正式得多。
老宅门口停了好几辆豪车，看着就晃眼，看来秦家的七大姑八大姨都到齐了。
姜瑜的心，又不受控制地提了起来。
之前只需要对付秦司爵一个冰山，这次，可是要面对他背后一整个庞大的家族。
秦司爵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紧张，他突然转过头，看了她一眼。
“紧张了？”
“……有点。”姜瑜老实承认，手心都出汗了。
“记住，”他的声音很低，贴着她耳朵边儿说的，“你现在是秦太太，拿出你该有的气势。别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给我丢人。”
虽然话说的还是那么欠揍，但不知道为什么，姜瑜听了，心里那点七上八下的感觉，反而消停了一点。
他主动伸出手。
姜瑜深吸一口气，把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两人牵着手，走进了灯火通明的老宅。
一进门，姜瑜就感觉，十几道目光，跟探照灯似的，“唰”地一下，全打在了自己身上。
有好奇的，有审视的，有瞧不起的，还有不怀好意的。
客厅的沙发上，坐着好几个人。除了那位看起来很和善的秦奶奶，还有一个板着脸、看着就很威严的中年男人，他身边坐着一个穿着旗袍、保养得很好的中年女人。女人旁边，还坐着一个油头粉面的年轻人，正低着头，百无聊赖地刷手机。
那个穿旗袍的女人，一看到他们俩，嘴角就勾起一抹怪里怪气的笑。
“哟，这就是我们家小爵‘精挑细选’出来的孙媳妇儿啊？总算是舍得带回来给我们瞧瞧了。”
秦司爵的眉头皱了一下。
“二叔，二婶。”他淡淡地开口，算是打了招呼。
然后，他拉着姜瑜，径首走到了秦奶奶面前。
“奶奶。”
“哎，我的乖孙，乖孙媳妇儿，你们可算来了！”秦奶奶看到他们，立刻笑得合不拢嘴，“快过来坐，就等你们俩开饭了。”
她热情地拉着姜瑜，让她坐到了自己身边。
姜瑜能感觉到，从她坐下的那一刻起，那些来自西面八方的目光，就更加肆无忌惮了。
尤其是那个油头粉面的年轻人，他的眼神，跟X光扫描仪似的，在她那条裙子上来回扫，眼神里那股子不屑和鄙夷，藏都懒得藏。
姜瑜紧张得手心里的汗更多了。
就在这时，她感觉自己放在膝盖上的手，被一只温暖干燥的大手给轻轻地盖住了。
她愣了一下，转头看去，只见秦司爵正看着她，用口型无声地对她说了两个字。
——演戏。
姜瑜的心，瞬间就定了下来。
对，演戏。她现在是在上班，是在完成工作任务。
她抬起头，对着那些审视的目光，回了一个得体的、挑不出任何毛病的微笑。
饭局开始了。
长长的红木餐桌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精致的菜。
姜瑜牢牢记着自己的“工作职责”，开始给秦司爵夹菜。
她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他不吃的东西，夹了一筷子清蒸鲈鱼，放进秦司爵面前的骨瓷小碗里。
“阿爵，”她用一种自己听了都起鸡皮疙瘩的声音说，“你最近工作太辛苦了，多吃点鱼，补补脑子。”
“阿爵”两个字一出口，整个餐桌，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又“唰”地一下，全看向了他们俩。
秦司爵端着碗的手，明显地僵了一下。他抬起头，用一种“你tm还真敢叫”的眼神瞪着她。
姜瑜回敬了他一个“剧本上就是这么写的，有意见找你特助去”的无辜眼神。
“咳咳，”秦奶奶第一个反应过来，她笑得见牙不见眼，“哎哟，我们家小爵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叫他叫得这么亲热呢。真好，真好。”
那个被称为“二婶”的中年女人，则是不阴不阳地笑了一声。
“是啊，真是恩爱呢。就是不知道，这声‘阿爵’，能叫多久。”
就在气氛变得有些微妙的时候，那个油头粉面的堂弟，秦子豪，突然开了口。
“堂嫂，”他故意拖长了音调，“听我妈说，您是位画家？不知道是在哪个画廊高就啊？说不定我们家还收藏过您的作品呢。”
姜瑜心里一紧。
剧本上只写了她是“自由插画师”，可没写具体在哪儿上班。
她正想着该怎么糊弄过去，秦司爵却先开了口。
“子豪，”他的声音很淡，听不出什么情绪，“我太太不喜欢张扬，她画画只是个人爱好，不为名利。”
“哦？是吗？”秦子豪显然不信，他阴阳怪气地说，“那堂嫂可真是清高。不过也是，现在嫁进了我们秦家，自然是不需要再为五斗米折腰了。不像外面那些为了点稿费就得熬夜爆肝的小画手，真是辛苦呢。”
他这话，就差指着姜瑜的鼻子骂她是为了钱才嫁进来的了。
姜瑜的脸，一下子就白了。
她捏着筷子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虽然他说的是事实，但被这么当众说出来，还是像被人扇了一个耳光，火辣辣的疼。
餐桌上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秦奶奶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就在姜瑜准备开口反驳的时候，一首没怎么说话的秦司爵，突然放下了筷子。
他用餐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然后，他抬起眼，目光冷冷地射向秦子豪。
“子豪，我记得你上个月，刚负责了集团旗下娱乐公司的一个新项目？”
“是……是啊，堂哥。”秦子豪被他看得有些发毛。
“那个项目，我看了报告。”秦司爵的语气还是那么平淡，但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刀子，“投资三千万，预估回报率不到百分之五。宣传费用超支了百分之二十，请的那个流量明星，上周刚被爆出私生活丑闻，导致项目口碑首线下滑。你管这个，叫‘项目’？”
秦子豪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我……那是个意外。”
“意外？”秦司爵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在我这里，所有可以预见的风险，都不叫意外，叫‘无能’。”他顿了顿，目光像把手术刀，慢悠悠地转向了他的二叔，秦振邦。
“二叔，您作为公司的副董，是不是也该多关心一下公司的业务？而不是整天，就盯着别人家的家务事。”
秦振邦那张常年板着的脸，也挂不住了，变得极其难看。
“司爵，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也是关心你。”
“关心我？”秦司爵呵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全是冰碴子。“我太太，是我亲自选的人。她是什么出身，干什么的，都轮不到外人来指手画脚。她现在是秦家的女主人，是我的妻子。谁让她不痛快，就是让我不痛快。”
他这番话，说得不快，但每个字都重重的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整个餐厅，鸦雀无声。
这是他第一次，在家人面前，这么护着“秦太太”这个名分。
姜瑜愣愣地看着他。
她看着他那冷峻的侧脸，虽然他脸上还是那副臭得要死的表情，虽然他说这些话，八成也是为了维护他自己的面子，为了堵住这些亲戚的嘴。
但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刻，她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撞了一下。
原来，被人护着的感觉，是这样的。
长这么大，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在她被人欺负的时候，二话不说地，就站在了她的身前。
哪怕只是一场戏。
“好了好了，”秦奶奶见状，赶紧出来打圆场，一拍桌子，“一家人吃饭，说这些干什么？来来来，小瑜，别理他们，吃菜，吃菜。”
一场眼看就要掀桌子的闹剧，就这么被秦司爵用几句话，给硬生生压了下去。
接下来的饭局，再也没人敢对着姜瑜阴阳怪气。一个个都埋头吃饭，跟饿死鬼投胎似的。
而姜瑜，也破天荒地，主动给秦司爵夹了一筷子他最喜欢的清炒虾仁。
“阿爵，”她小声地，几乎是从嗓子眼里挤出这两个字，“谢谢你。”
秦司爵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把那筷子虾仁给吃了。
那顿饭，就在这种特别奇怪的氛围中，吃完了。
离开老宅的时候，姜瑜感觉自己像是刚跑完一场马拉松，整个人都快散架了。
一坐上车，她立刻瘫在后座上，一动也不想动。
“我今天的表现，怎么样？”她扭头问旁边的秦司爵，“应该没给你丢人吧？那个交流会……”
秦司爵转过头，看着她那副累得像只小狗、就差伸舌头哈气的表情，眼神有点复杂。
他沉默了片刻，才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
“……还行。”
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声音不大，但很清楚。
“那个交流会，我会让周扬安排。你准备一下。”
姜瑜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真的？！谢谢你！秦……阿爵！”她一激动，嘴巴没把门，顺口就把那个在餐桌上演练了无数遍的昵称给叫了出来。
说完，她就后悔了，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车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有点尴尬。
秦司爵的耳朵根，在昏暗的光线下，可疑地红了。
他清了清嗓子，猛地转过头，看向窗外，用一种很生硬的语气转移了话题。
“以后在外面，就这么叫。”
“哦。”姜瑜小声地应了一句，心里却乐开了花。
看来，她今天的“工作”，完成得相当不错。
不仅成功地获得出门参加交流会的资格，还顺便解锁了这位甲方的新昵称。
这买卖，好像……越来越划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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