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的时候，窗外传来几声鸟叫，她才停下来。
然后，她做了一个决定。
她拖着灌了铅似的腿，走到床边，弯腰从床底下拖出一个积满灰尘的旧木盒子。打开时，一股樟脑丸的味道扑面而来。盒子最里面，躺着一条项链。
那是一条很旧的银项链，吊坠是一片小小的、雕着纹路的银杏叶。链子己经有些发黑，叶片也黯淡无光，但姜瑜捧着它却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
这是她妈留给她的。唯一的念想。
她还记得很小的时候，她妈拉着她的手，笑着跟她说：“小瑜啊，你看这银杏叶，秋天那么一吹，叶子都掉光了，可第二年春天，它又长出来了。妈希望你啊，以后不管遇到多大的坎儿，都能像这银杏树一样，硬气点儿，活下去。”
坚韧地活下去……
姜瑜的指尖着那片冰冷的银杏叶，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妈，对不起啊，我可能要让你失望了。
她胡乱地用袖子抹了把脸，从墙角拎起那个洗得发白的帆布包，把项链塞进一个绒布小袋子里，然后胡乱地塞进了包的最深处。
她要去当铺。
她心里没底，不知道这玩意儿能值几个钱。几百？一千？反正三十万是想也别想。但管他呢，能换几个钱是几个钱，至少能让她撑过今天，或者明天。能让她在被黄毛那帮人彻底拖下水之前，再多喘一口气。
她背上包，手握住冰冷的门把手，深吸了一口气，准备去迎接那个未知的未来。
就在这时，敲门声响了。
笃，笃，笃。
三声。不轻不重，有礼貌。跟昨天黄毛那帮人恨不得把门踹飞的架势，完全是两个世界的动静。
姜瑜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谁啊？
黄毛？不可能，他说了三天。
房东催房租？很有可能，这个月是还没交。
她屏住呼吸，整个人像只受惊的猫，僵硬地贴在门后，凑到猫眼前往外看。
门外站着一个男人。
西装穿得笔挺，没一丝褶皱，头发梳得油光锃亮，还戴着副金丝眼镜。手里提着个黑色的公文包。这人跟这栋破楼，格格不入。他干净、一丝不苟得就像是走错了片场。
姜瑜脑子里飞快地转着。
推销的？不像，没见过哪个推销员穿成这样来这种地方。
查水表的？更扯了。
那人似乎察觉到门后有人，他没有再敲，而是往后退了半步，让自己整个人都能出现在猫眼的视野里。然后，他扶了扶眼镜，就那么静静地站着。
这份淡定，反倒让姜瑜心里更毛了。
她犹豫了几秒，手心里全是冷汗。最后，她还是把门拉开了一道缝，门上的链条锁还牢牢挂着。这是她昨晚安上的，是她现在唯一的安全感来源。
“你找谁？”她的声音又干又哑，像砂纸磨过木头。
那男人透过门缝打量她，目光在她苍白的脸和发红的眼睛上滑过，就一秒，很快就移开了，没流露出半点情绪。
“请问是姜瑜小姐吗？”他的声音跟他的外表一样冷静专业。
“我是。”姜瑜警惕地盯着他，“有事吗？”
“我叫周扬。”男人从西装口袋里掏出张名片，从门缝递进来。“秦氏集团，总裁特别助理。”
秦氏集团？
不是那个在国内跺跺脚，整个商界都要抖三抖的顶级财阀吗？他们的人，怎么会找到自己这儿来？找自己这个连房租都快交不起的“井底之蛙”？
她下意识地接过名片，纸挺厚实，上面烫金的字，摸着都有点硌手。
周扬没给她太多时间发懵，继续说：“我今天来，是受我们总裁秦司爵先生的委托，想和姜小姐谈一件事。”
“谈事？”姜瑜更搞不懂了，“我不认识你们总裁。”
“现在不认识，不代表以后不能认识。”周扬的语气还是那么平，但说出的话却越来越像天方夜谭。“我们调查过姜小姐，知道你目前遇到了一些困难。”
他用了“困难”这个词，保留了最后的体面。但这体面，在姜瑜听来浑身不自在。
“所以呢？”她握紧了手里的门把手。
“所以，我们或许可以为您提供一个解决所有困难的方案。”周扬顿了顿，把手里的公文包打开，从里面抽出一份文件。
“姜小姐，我知道这可能有点突然，但时间紧急。这是一份……契约。”
“契...约？”
“对。”周扬把文件夹从门缝里递过来，“一份为期一年的婚姻契约。”
姜瑜感觉自己出现了幻听。
她一定是太累了，熬夜熬出了毛病。婚姻契约？秦氏集团的总裁？这是哪个三流小说里的狗血桥段成真了？
她没接，就那么愣愣地看着周扬。
周扬好像早就料到她会是这个反应，一点也不意外。他没催，只是把文件夹又往前递了递，清晰地解释：“我们总裁，秦司爵先生，因为一些私人原因，需要一位名义上的妻子，为期一年。在这一年里，您需要扮演好‘秦太太’这个角色，配合他出席一些必要的家庭和社交场合。”
“而作为回报，”他加重了语气，“秦氏集团将为您一次性付清您父亲所欠下的所有债务，包括本金和利息。并且，在契约期间，您将获得一套独立的住所，以及每月五十万的生活费。一年契约期满，双方关系自动解除，届时，您还将额外获得一笔五百万的补偿金。”
独立的住所
每月五十万的生活费
五百万的补偿金
这些词组合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巨大而的旋涡。这个旋涡，足以将任何一个深陷泥潭的人，瞬间拉上云端。
姜瑜的大脑一片空白。
她的第一反应是：骗子。这一定是新型的诈骗手段。
“我凭什么信你？”她的声音干得能冒烟。
“就凭这个。”周扬收回文件夹，从公文包里又拿出一张支票，同样从门缝递了过来。“这是一百万的定金。您只要同意，现在就可以去银行兑现。剩下的，我们会在您正式签署契约后，二十西小时内处理完。”
一百万……
姜瑜的目光落在那张轻飘飘的纸上，上面的一串零和那个红色的印章，都真实得可怕。
她没接。
她的手，还死死地攥着门把手。另一只手，则隔着那层薄薄的帆布，紧紧握着那个装着银杏叶吊坠的绒布袋。
一边是她妈留下的，代表着“坚韧和爱”的念想，它或许能换来几天的苟延残喘。
另一边是魔鬼递来的，包着金钱外衣的交易，它能解决她所有的困境，代价是出卖自己一年的时间和。
“为什么是我？”沉默了很久，久到周扬都以为她要关门了，姜瑜才终于问出这个问题。
这也是她最想不通的地方。
她有什么？一个籍籍无名的小画手，背着一身的债，住在一间随时都可能被房东赶出去的破屋子里。要找个名义上的老婆，那些名媛千金，不比她合适一百倍？“为什么是我？”
周扬推了推眼镜，目光闪过一丝同情？或者说，是那种看待天选倒霉蛋的无奈。
“姜小姐，这件事说来话长，但长话短说就是您是被‘选中’的。”
“选中？”姜瑜更懵了，“什么意思？选秀吗？”
“您可以这么理解，但这场选秀的评委，不是人。”周扬的表情变得有些一言难尽，“是一段电脑程序。”
他看着姜瑜那张写满了“你是在逗我吗”的脸，知道不解释清楚是不行了。他叹了口气，放弃了商业精英的架子，用一种“跟邻居大妈解释量子力学”的语气，开始讲述这个离谱故事的开端。
故事的主角，是秦司爵那位己经过世的、性格极其不走寻常路的老爷子。
老爷子临终前，留下了一份堪称“商界奇葩”的遗嘱。遗嘱内容大概是这样的：
【为防止我的孙子秦司爵成为一个只懂商业不懂生活的、比AI还冰冷的机器人，我，秦振华，在此立下遗嘱：他必须在遗嘱生效后的一个月内，与电脑程序从‘星城适龄单身女性户籍数据库’中随机抽选出的一百位候选人中的一位登记结婚。并维持一年的合法婚姻关系。】
周扬说到这里，顿了顿，仿佛在给姜瑜一点消化的时间。
姜瑜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被一辆推土机来回碾压。这都什么跟什么？数据库？随机抽选？这老头是程序员出身吗？
周扬没理会她的表情，继续用沉痛的语气背诵遗嘱的后半段：
【若他能顺利完成这一年‘人间烟火体验计划’，他将正式继承我名下秦氏集团51%的股份。若他拒绝或中途离婚，或被发现有任何违背婚姻精神的行为。那么，所有股份将自动捐献给‘星城流浪猫狗关爱之家’。】
“所以……”周扬做了一个总结陈词，“我们总裁，现在面临着一个选择。要么跟一位随机选中的女士结婚。要么眼睁睁看着他奋斗了十年的商业帝国，变成无数猫粮和狗粮。”
姜瑜彻底石化了。
她花了好几秒钟，才把这个信息量巨大的故事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所以，她不是因为“干净、简单、急需用钱”这种带有侮辱性的理由被选中的。
她被选中，纯粹是因为……倒霉？
她的户籍信息，就像超市里的一颗白菜，被一台没有感情的电脑，随手丢进了购物车里？
这tm比前一个理由更让人火大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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