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那股子硝烟味儿，浓得呛人。
红烧牛肉味和高冷的雪松香薰味还在进行着一场无声的战争，谁也不服谁。
秦司爵的脸，黑得能当砚台使。长这么大，还真没人敢这么指着他的鼻子，骂他是“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这个女人，胆子不是一般的大。
他往前迈了一大步，高大的身影一下子就把姜瑜给罩住了。
“姜小姐，”他的声音压得又低又沉，像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看来我有必要提醒你，补充协议的最后一条。要是在协议期间，乙方有任何违约行为——比如，顶撞甲方，甲方有权随时终止协议，而且一分钱都不用付。”
他以为眼前这只看起来张牙舞爪的小刺猬，会立刻吓得把刺都收回去，变回那个在书房里唯唯诺诺的“豆芽菜”。
结果，他想错了。
姜瑜一听这话，非但没怕，反而像个被点着了的炮仗，“噌”地一下就炸了。
“好啊！终止啊！”她抬起下巴，眼睛因为生气，亮得吓人，“你以为我稀罕你这个‘秦太太’的身份？你以为我愿意住你这个连泡面味都容不下的‘牢房’？你现在就终止，我立刻、马上，卷铺盖滚蛋！正好，老娘也不用再受你这份鸟气了！”
她这是豁出去了。
大不了，就打回原形。大不了，就再去当铺把她妈那条项链给当了。大不了，就再去跟黄毛那帮孙子周旋。
总比在这里，被人用钱砸着，还被人当成垃圾一样嫌弃强。
她那副“老娘不干了，爱谁谁”的架势，首接把秦司爵给整不会了。
他脑子里设想过一百种可能。她可能会道歉，可能会吓得发抖，可能会哭哭啼啼地求他别当真。
但他就是没想过，她会是这种反应。
她居然……想走？
那他怎么办？那份见鬼的遗嘱怎么办？他上哪儿再去找一个背景这么“干净”，还愿意签这种荒唐协议的人？难道真要他从那份“魔幻现实主义”名单里，去挑一个七十岁的老奶奶，或者还在踩缝纫机的女中豪杰？
一想到那个画面，秦司爵的太阳穴就开始突突地跳。
他看着眼前这个梗着脖子像只斗鸡一样瞪着他的女人，平生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失控”。
俩人就这么僵着，大眼瞪小眼。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秦司爵终于先扛不住了。
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下不为例。”
说完，他黑着一张脸，转身，头也不回地走进了自己的主卧，“砰”的一声，甩上了门。
那关门声，震得整个走廊都好像抖了一下。
姜瑜看着那扇紧闭的门，还保持着战斗的姿态，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松了口气。
她……赢了？
她居然把那个不可一世的冰山机器人给怼得没话说了？
一股奇异的胜利，涌上心头。
她对着那扇门，在心里偷偷比了个“V”字，然后一溜烟跑回了自己的房间，还“咔哒”一声反锁了门。
靠在门板上，她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己经湿了一片。
刚才真是太冲动了。
万一他真的一气之下把协议给撕了，自己可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不过，看他最后的反应，他好像比她还怕这份协议黄了？
这个发现，让姜瑜的心里，有了一点点微妙的底气。
看来，这份契约，对她来说是救命稻草，对他来说，也同样是某种“紧箍咒”。
他们俩，现在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
谁也别想轻易跑了。
接下来的几天，姜瑜和秦司爵进入了一种很诡异的“冷战”状态。
两人虽然住在一个屋檐下，但基本上不说话。
秦司爵早出晚归，忙得像个陀螺。姜瑜大部分时间都窝在自己的房间里画画，看书，或者对着窗外的花园发呆。
她严格遵守着那份补充协议，不发出噪音，不乱碰东西，不踏足他的私人领地。
当然，她也没敢在别墅里再煮泡面。
每天的饭点，她都准时下楼，在那个餐桌上，一个人吃着她并不怎么爱吃的饭菜。
秦司爵偶尔会回来吃饭，但俩人也是各吃各的，全程零交流，连眼角的余光都懒得给对方一个。
这种日子，清净是清净，但也无聊得快要发霉。
这天下午，姜瑜终于逮着一个机会。
秦司爵一大早就出去了，王叔也带着佣人去大采购了，整个别墅空荡荡的。
她立刻锁好房门，拿出那个崭新的手机，拨通了一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了。
“喂？哪位？”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带着点警惕的女声。
“林溪，是我。”姜瑜压低了声音，跟地下党接头似的。
“我操！姜瑜？”电话那头的林溪瞬间清醒了，声音拔高了八度，“你他妈死哪儿去了？给你打了几天电话都关机，我还以为你被高利贷的给沉江了，差点报警了！”
听到闺蜜这熟悉的骂声，姜瑜的眼眶一热，差点哭出来。
这几天，她就像个被扔在孤岛上的野人，与世隔绝。现在，总算听到了来自人类世界的声音。
“我……我没事，”她吸了吸鼻子，“我这几天，发生了一些事。一言难尽。”
“那就挑重点说！你现在在哪儿？安全吗？”林溪的语气很急。
“我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姜瑜琢磨着用词，“至于发生了什么……你最好先坐稳了，我怕你听了会吓到。”
“少废话！快说！”
于是，姜瑜便用最快的语速，把这几天发生的、比她画的漫画还魔幻的经历，竹筒倒豆子似的全倒了出来。
从天降的契约，到随机抽选的奇葩遗嘱，再到那个长得人神共愤但脾气臭得像茅坑里的石头的秦司爵，以及昨晚那场因为一碗泡面而引发的“世界大战”。
她讲得口干舌燥。
电话那头的林溪，从一开始的“我操”，到中间的“卧槽”，再到最后的“我……操……”，全程被震惊得只会用这一个词来表达情绪。
等姜瑜讲完，林溪那边沉默了足足有半分钟。
姜瑜甚至以为她是不是被吓得信号都断了。
“喂？林溪？你还在吗？”
“在……在。”林溪的声音听起来有点飘，“小鱼儿，你让我缓缓，我的CPU快烧了。”
又过了半分钟，林溪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那声音里充满了凝重。
“小鱼儿，你老实告诉我，那个姓秦的，他人品怎么样？有没有对你动手动脚？或者有什么奇怪的癖好？”
姜瑜被她这严肃的语气搞得愣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那倒没有。怎么说呢，就是个很龟毛的机器人，除了瞧不起我，对我基本上是无视状态。”
“那就好。”林溪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遇上什么变态了。既然人身安全有保障，那这事也不是不能干。”
“你就不觉得这事很离谱吗？”姜瑜忍不住吐槽。
“离谱啊，当然离谱。但跟被高利贷的追着砍比起来，我宁愿你选这个离谱的。”林溪的语气很现实，“钱和命，哪个重要？当然是命重要。现在你不仅命保住了，还能拿钱，这买卖，有的做。”
“可我总觉得心里憋屈。”
“憋屈就对了！”林溪的声音又恢复了那股子飒爽劲儿，“谁让你穷呢？穷就要受气，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但小鱼儿你记住，咱们现在是暂时性地低下高贵的头颅，不是要把头埋进土里。这笔钱，你必须拿到，而且要拿得有尊严！”
姜瑜被她的话说得有点热血沸腾：“怎么个有尊严法？”
“简单！”林溪在那头打了个响指，“我连夜给你制定一套《豪门工具人一年期生存手册》！”
“哈？什么玩意儿？”
“听好了！”林溪清了清嗓子，开始一条一条地给她分析。
“第一，明确你的核心目标。你的目标不是当什么豪门阔太，更不是跟那个冰山机器人谈恋爱。你的目标就一个：安安全全地待满一年，拿到那笔五百万的补偿金，然后潇洒走人。这五百万，就是你未来东山再起的本钱！”
“第二，调整你的心态。你不是去当寄生虫的，你是在工作！这是一份为期一年的高薪工作。他是你的老板，你是他的员工。员工和老板之间，保持距离，公事公办。所以，别为他的冷漠和毒舌难过，就当他是你那个最讨厌的甲方爸爸，忍一忍，工资到手就行。”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利用好资源！你现在住的是什么地方？是豪宅！用的是什么设备？是顶配！你有一年的时间，不用为了房租和下一顿饭发愁，这简首是所有创作者梦寐以求的天堂好吗？你必须利用这一年，把你的画技给我往死里练！把你那个破漫画，给我好好地画！一年后，你不仅要有钱，还要有比现在更牛逼的本事！”
被林溪这么一顿输出，姜瑜感觉自己眼前那团迷雾，瞬间被吹散了。
对啊！
她不是去当金丝雀的，她是在工作！是在为自己未来的自由和事业，打一份为期一年的高薪工作！
这么一想，心里那点因为被轻视而产生的憋屈，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我明白了！”姜瑜的声音里重新充满了力量。
“明白就好。”林溪很满意，“对了，你那个头号黑粉‘只看真实’，这两天怎么样了？”
“别提了，”姜瑜想起这事儿就来气，“跟消失了一样，一条评论都没有。你说奇不奇怪？”
“嗨，管他呢。”林溪满不在乎地说，“八成是家里网线被耗子啃了呗。那种键盘侠，少他一个地球照样转。你现在的主要矛盾，是你身边这个会呼吸的、法律意义上老公的喷子！你可以拿他当素材，画到你漫画里，好好地‘报复’他一下！反正他那种高高在上的机器人，也不可能去看你’画的漫画，对不对？”
姜瑜眼睛一亮。
对啊！这倒是个好主意！
“行了，不多说了，我要去给你整理‘生存手册’的详细条款了。”林溪在那头风风火火地说，“记住，小鱼儿，咱们不惹事，但也不怕事。要是那个姓秦的敢欺负你，你第一时间告诉我，姐们儿我豁出去也得帮你找回场子！”
挂断电话后，姜瑜躺在床上，把林溪的话在脑子里翻来覆去地想了好几遍。
她和秦司爵，是雇主和员工。
而这份工作的内容，是扮演夫妻。
工作的报酬，是她下半辈子的自由。
这么一想，一切都变得简单明了了。
她从床上坐起来，走到写字台前，打开了那个崭新的、超大屏的数位板。
这是秦司爵提供的“办公设备”。
既然如此，那就不能浪费了。
她登录上自己的漫画账号，看着评论区里，那个依旧灰着的“只看真实”的头像，撇了撇嘴。
管他去死，爱看不看。
她现在有更重要的“工作”要完成。
她新建了一个画布，脑海里浮现出秦司爵那张冰山脸，和他被自己怼得说不出话时那副憋屈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她嘴角不受控制地勾起一抹坏笑。
秦老板……
甲方爸爸……
咱们的游戏，现在才刚刚开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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