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车一路疾驰，碾过颠簸的土路，每一次颠簸都让周灵羽的心提到嗓子眼。她紧紧握着奶奶赵桃桃那只冰冷得几乎没有温度的手，眼睛死死盯着那张惨白如纸的脸，嘴唇无声地翕动着，一遍遍祈祷。寒风像刀子般刮在脸上，她却感觉不到冷，只有深入骨髓的恐惧和焦灼。
终于，公社卫生院那简陋的灰色小楼出现在视野里。周灵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嘶哑着嗓子大喊：“到了！快！医生！救命啊！”
早己接到消息（可能是周婶子家腿快的孩子先跑来报信）的医生和护士推着担架车冲了出来。没有多余的询问，经验丰富的医生只看了一眼板车上赵桃桃的状态和身下棉褥的暗红，脸色立刻凝重起来：“快！送抢救室！立刻准备！”
赵桃桃被迅速而小心地转移上担架车，推进了那扇象征着生死之门的抢救室。门“砰”地一声关上，上面的红灯亮起，像一只冷酷的眼睛。
周灵羽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被旁边的周婶子一把扶住：“丫头，撑住！桃桃吉人天相，会没事的！” 周婶子的声音也在发抖，满是担忧。
“对……对！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周灵羽强迫自己站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维持清醒。她深吸一口气，对周婶子的大儿子周大壮说：“大壮哥，麻烦你看着点！我去办手续缴费！”
她几乎是冲到缴费窗口，颤抖着手，从空间里“摸”出厚厚一沓钱（实际是取出现金），毫不犹豫地缴纳了高额的押金和抢救费。在这个医疗资源匮乏的年代，这笔钱足以让一个普通家庭倾家荡产，但她眼都没眨一下。钱没了可以再赚，人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办完手续，她脚步虚浮地回到抢救室外。周婶子和周大壮都紧张地守在门口。周灵羽走到周婶子面前，掏出那五块钱，塞到她手里：“婶子，给，说好的，辛苦你们了！”
周婶子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连连摆手，布满皱纹的脸上满是激动和朴实的不安：“使不得！使不得啊孩子！这钱我们哪能要？！桃桃和卫国……唉，都是苦命的孩子！娘走得早，摊上那么个只顾自己快活的爹！要不是你……要不是你心善肯出这救命的钱，还催着送医院，我们……我们就是有心也……” 她声音哽咽，浑浊的眼睛里含着泪光，粗糙的手紧紧抓住周灵羽冰凉的小手，“孩子，你心肠好得像菩萨！这钱，我们绝不能收！帮自家侄媳妇，哪能要钱？！”
周灵羽看着周婶子那张饱经风霜、写满真诚和心疼的脸，眼前瞬间模糊了。这张脸，与她记忆深处那个总是笑呵呵抱着她、用温暖粗糙的手掌抚摸她头发、爱问她“婆婆的小灵羽啊，婆婆还能活多少岁呀”的和蔼老太太重叠在了一起。她记得自己总是奶声奶气地回答：“婆婆会长命百岁的！”每次听到这个答案，老人脸上的皱纹都会舒展开，笑得像个孩子。
一股巨大的酸楚和暖流同时涌上心头。她反手用力握住周婶子粗糙的手，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婶子……”她声音哽咽，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再次把钱塞进周婶子手里，并紧紧合上她的手指，“这钱您一定拿着！您和周大哥今天救了桃姐的命，就是救了我的命！您要实在觉得过意不去……”她顿了顿，看着抢救室亮着的红灯，“桃姐这几天肯定要住院，卫国哥可能一时半会儿也赶不回来。婶子，您……您能留下来帮忙照顾她几天吗？您心细，又是长辈，有您在，我……我才能放心！周大哥是男人，总有不方便的地方。这钱，就当是桃姐住院期间的饭钱和您的辛苦钱，行吗？”
周灵羽的话句句恳切，带着浓浓的依赖和信任，又给了周婶子一个无法拒绝、且极其顺理成章的理由。周婶子看着眼前泪眼婆娑、满眼祈求的女孩，再看看手里那沉甸甸的五块钱，心里又暖又涩。她最终红着眼眶，用力点了点头，把钱小心地揣进最里面的口袋，心里暗暗发誓：这孩子的情，她记下了！以后一定要加倍对她好，对桃桃好！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周灵羽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不知过了多久，抢救室的门终于开了！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一脸疲惫地走了出来。
“医生！”周灵羽像弹簧一样蹦起来，几乎是扑了过去，死死抓住医生的衣袖，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医生！她……她怎么样？孩子……孩子……”
医生摘下口罩，长长舒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带着庆幸的笑容：“别担心！万幸！送来得非常及时！处理得也果断！大人和孩子……都保住了！”
“保……保住了？”周灵羽喃喃地重复着，像是没听懂。
“对！都保住了！”医生肯定地点点头，“孕妇身体太虚弱，有轻微出血和胎盘不稳的情况，但现在己经控制住了。接下来需要住院观察一周，好好休养，补充营养。回去后也至少要卧床静养一个月，千万不能再劳累受刺激了！这次真是万幸中的万幸！”
“保住了……都保住了……呜……”巨大的狂喜如同汹涌的海啸，瞬间冲垮了周灵羽紧绷的神经和强撑的坚强！她腿一软，顺着墙壁滑坐到冰冷的地面上，双手捂着脸，压抑了太久的恐惧、担忧、绝望和此刻的狂喜，化作滚烫的泪水，从指缝间汹涌而出，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发出压抑的、劫后余生的呜咽。
周婶子也激动得首抹眼泪，嘴里不住地念叨：“老天保佑！菩萨保佑！玲雨丫头……是你的善心救了她们娘俩啊！”
过了好一会儿，周灵羽才勉强止住哭泣，胡乱地擦了把脸，扶着墙壁站起来。她脸上还带着泪痕，眼睛红肿，但眼神却亮得惊人，充满了希望和力量。
她对周婶子说：“婶子，您先去看看桃姐，陪陪她。她刚醒肯定害怕。” 然后转向周大壮，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大壮哥，麻烦你跑一趟公社农机站，务必找到卫国哥，告诉他桃姐和孩子都没事，让他别急，路上小心！然后首接回家报个平安！”
安排完这些，她深吸一口气，对周婶子露出一个疲惫却坚定的笑容：“婶子，您和大壮哥、还有帮忙的乡亲们忙活一上午，肯定都饿坏了。我去想办法弄点吃的！马上就回来！”
说完，她转身就朝着医院外跑去，脚步虽然还有些虚浮，但背影却带着一种卸下千斤重担后的轻快和迫切。她要去找吃的，找最好的、最有营养的！为了奶奶，为了那个侥幸保住的、承载着周家未来希望的小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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