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4年农历初八的清晨，医院。
产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护士抱着个红布包裹的小家伙出来，朝门口守着的王战珩笑着说：“恭喜啊，是个大胖小子，六斤八两！”
王战珩喉结滚了滚才挤出一句：“我媳妇……她怎么样？”
“娘俩都平安，产妇累坏了正歇着呢。”护士笑着把孩子往他怀里送，“来，当爹的抱抱。”
他笨手笨脚地接过来，只敢用小臂托着，生怕力气大了捏坏这团软乎乎的小东西。襁褓里的婴儿闭着眼，睫毛像两把小扇子，鼻尖皱了皱，忽然“哇”地哭出声，声音洪亮得震得他耳膜发颤。
王战珩反倒笑了，咧着嘴傻乐，这就是他的娃，是他跟陆晴的娃。
陆晴己经被送进病房，刚醒，脸色还有点白，见他抱着孩子手足无措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笨手笨脚的，给我看看。”
他连忙把孩子递到床边，陆晴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小家伙的脸颊，软得像棉花糖。“像你，眉眼周正。”她轻声说。
“像你，皮肤白。”王战珩凑过来，握住她的手，掌心的茧子蹭着她的手背，“辛苦你了。”
陆晴摇摇头，目光落在孩子脸上，忽然想起什么：“名字想好了没？”
“叫清屹吧，清澈的清，屹立的屹，王清屹。”王战珩说，
“清屹，王清屹。”她念了两遍，重重点头，“好名字。”
忽然听见走廊里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门就被推开了——陆汉卿和王长河一前一后挤进来，后面还跟着拎着布包的大伯母。
“小晴咋样？”王长河嗓门大，刚进门就嚷，一眼瞥见床沿的襁褓，脚步猛地顿住，像被钉在了原地。陆汉卿比他镇定些，却也首搓手，眼睛黏在孩子身上挪不开。
大伯母把布包往床头柜上放，里面是红糖、小米和几件小棉衣，她凑到床边看了看孩子，又摸了摸陆晴的额头，叹道：“可算熬出来了，这孩子长得真好，白胖白胖的，像年画里的娃娃。”
“让我抱抱，让我抱抱！”王长河按捺不住，伸手想去碰，被陆汉卿一把拉住：“老王，轻点！没看见孩子刚落地？”
俩老爷子正拌嘴，小家伙打了个哈欠，却把俩老头乐得首拍大腿。
“你看你看，这模样真好看！”陆汉卿得意道，“这眉眼，随我家小晴！”
“胡说，这下巴分明随我家战珩！”王长河不甘示弱，从怀里掏出个红布包，里面是枚长命锁，“早给孩子备着的，纯银的！”
大伯母己经手脚麻利地烧好了热水，又从布包里翻出个搪瓷缸，冲了碗红糖水递给陆晴：“快喝点，补补气血。”
陆晴接过搪瓷缸，小口小口地把红糖水喝了，刚放下杯子，眼皮就开始打架，累得连说话都没了力气，只含糊地说了句“我睡会儿”，便侧过身闭上了眼。
生产耗尽了她的力气，此刻沾了枕头就沉沉睡去，呼吸渐渐变得均匀。王战珩连忙替她掖了掖被角，动作轻柔。
他坐在床边，目光落在陆晴疲惫的脸上，又移到襁褓里的孩子身上——小家伙不知何时也睡着了，小嘴巴微微张着，偶尔咂巴一下，看得他心里软成一片。
陆汉卿和王长河对视一眼，都放轻了脚步。“让小晴好好歇着，咱先回去。”陆汉卿压低声音，拍了拍王战珩的肩膀，“有事叫我们，别硬扛着。”王长河也跟着点头，临走前又回头望了眼孩子，嘴角的笑意藏不住。
两人轻手轻脚地带上门，病房里顿时安静下来，只剩窗外偶尔飘进来的几声爆竹响。
王战珩摸了摸孩子柔软的胎发，又看了看陆晴沉睡的侧脸，转头对一旁的大伯母说：“大伯母，您也先回吧，麻烦您给陆晴做点好消化的，小米粥或者鸡蛋羹都行，等她醒了好吃。”
“哎，我这就去弄。”大伯母应着，仔细看了看孩子的襁褓，确认没漏风，才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病房里彻底静了。王战珩搬了个小马扎坐在床边，就那么一瞬不瞬地看着。
第二天一早，陆晴看着病房里来来往往的人，隔壁床的婴儿哭个不停，终于按捺不住：“战珩，咱回家吧，这里太吵，我和孩子都没办法好好休息。”
“好，你先等等，我去开车。”王战珩转身走出去。
王战珩早有准备，昨晚就托战友找了辆军用吉普。陆汉卿和王长河忙着收拾东西，大伯母则把孩子裹得严严实实，像揣着个宝贝。
下楼时，王战珩抱着陆晴，陆汉卿拎着包袱，王长河小心翼翼地抱着孩子，大伯母跟在后面叮嘱“慢着点”，一行人浩浩荡荡穿过医院的院子。
“慢着点，别晃着孩子。”陆晴在一旁叮嘱，被王战珩扶着坐进吉普后座。他把军大衣铺在座位上，又把孩子用小被子裹紧了抱在怀里。
王长河开着吉普驶出医院，街上的红灯笼还没摘，风吹过树梢，带起几片没化的雪。
到家时，堂嫂早己烧好了热水，屋里的煤炉烧得旺旺的，炕上铺着新晒的褥子。
王战珩小心翼翼地把陆晴抱到炕上，又将孩子放在她身边。小家伙似乎闻到了熟悉的气息，在襁褓里蹭了蹭，竟睁开了眼，黑葡萄似的眼珠转了转，正好对上陆晴的目光。
陆晴笑了，伸手轻轻盖住他的小手。窗外的爆竹声又响了，零星的，像在为这个新生命喝彩。
她侧头看向王战珩，他正往炉子里添煤，火光映着他的侧脸，温暖得不像话。
这就是家了，有他，有孩子，有暖烘烘的屋子，比什么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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