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堂晨钟撞响第三下时,苏檀的鞋尖碾过门槛上的青苔。
晨雾未散,殿内檀香混着新燃的安息香,甜腻得让人发闷——和前日顾蘅房里那炉“助眠香”一个味儿。
她垂眸掩住眼底冷光,广袖下的指甲轻轻掐进掌心:顾蘅选在今日“超度白月光”,原是要把这佛堂变成戏台。
供桌上的青铜香炉飘着细烟,中央那面鎏金铜镜在晨光里泛着冷光。
苏檀装作虔诚叩拜,余光扫过镜身——“癸卯年冬至·白月光怨灵未散”几个小字刻在镜沿,笔画生硬,像用刀尖仓促划上去的。
她喉间泛起腥甜,三年前顾蘅在街头散布“白月光怨气缠上替身”的谣言,用的正是这口吻。
“苏姑娘可是嫌香灰呛了?”顾蘅的声音从身后飘来,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
苏檀转身,正撞进对方温软的目光里——那目光像浸了蜜的刀,三年来割过她的衣食,刺过她的棋局,此刻正裹着“嫡姐”的温情,要将她钉死在“勾引世子”的污名里。
“姐姐费心了。”苏檀屈膝福身,广袖扫过供桌边缘。
她听见顾蘅与慧空师太寒暄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指尖在袖中攥紧:顾蘅要的是“私会”的人证,那炉安息香里掺了迷魂草,等会儿诵经声一起,香灰腾起时,她便要“意外”撞进裴砚怀里。
木鱼声骤然响起。
苏檀垂眸盯着供桌上的香炉,手腕微颤——这是她与阿九约定的信号。
她突然踉跄半步,手肘精准撞在炉身,火星西溅的香灰混着青烟腾起。
“妹妹莽撞!”顾蘅惊呼着要来扶,却见苏檀己扶住桌角,指尖在镜沿快速刮过,三道极浅的划痕隐入鎏金纹路里。
“无妨。”苏檀用帕子掩住口鼻,余光瞥见侧殿角落的青衫身影——阿九正低头整理经卷,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
那是他收到指令的暗号。
她松了松攥紧的帕子,帕角沾着的香灰里,裹着半枚碎瓷片——方才撞炉时,她故意碰落的茶盏碎片,此刻正压着镜沿划痕的拓印。
晨钟第七响时,顾蘅的贴身丫鬟小桃慌慌张张跑进来:“世子爷往偏殿去了!”苏檀垂在身侧的手蜷起又松开——这是顾蘅设的“偶遇”局。
她跟着顾蘅往偏殿走,耳尖听见身后慧空师太的叹息:“孽镜台照的是人心,施主们莫要……”
偏殿门帘被风掀起一角,裴砚的玄色锦袍扫过青石板。
他抬眼望见苏檀,眉峰微挑——那是他们昨日在梅树下约好的暗号:若见他摸腰间玉佩,觅橙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便是计划成了。
苏檀脚步微顿,正待开口,顾蘅己扑到老侯爷跟前,眼眶泛红:“父亲,女儿本想替姐姐祈福,谁知道……”
“够了。”裴砚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剑,他大步跨进佛堂,手中展开一张素纸。
拓片上三道划痕清晰可见,“这是孽镜台镜沿的刻痕。陆铮说,顾府账房的账本,每个‘顾’字起笔都是三横。”
顾蘅的指尖掐进掌心,面上却还挂着笑:“砚哥哥莫要听小人挑拨……”
“慧空师太。”苏檀突然开口,目光扫过佛堂梁柱间的蛛网,“三年前腊月廿三,是谁在这镜前烧了半卷祭文?”慧空的佛珠“哗啦”落地,她望着顾蘅,喉结动了动:“顾姑娘说……说白月光姑娘是意外,要烧了那篇写她自尽的祭文……”
“啪!”老侯爷的拐杖重重敲在地上。
他盯着顾蘅煞白的脸,又看向苏檀——这庶女方才打翻香炉时,连供果都没碰倒一枚;此刻站在孽镜台前,眼里没有半分慌乱,倒像只收了爪牙的小兽,终于露出尖牙。
“去查镜后暗格。”裴砚的手按在剑柄上,剑穗上的凤凰纹路在光下流转,“陆铮说,伪造的情书用的是顾府特供的洒金笺。”
顾蘅后退半步,撞在供桌上。
她望着苏檀一步步走近,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那道划痕,那卷祭文,那封情书……原来她精心织的网,每根丝线都被苏檀抽走,编成了套在她脖子上的绞索。
“姐姐可知,为什么我总打翻香炉?”苏檀停在她面前,声音轻得像叹息,“因为香灰里藏着秘密。”她伸手拂过供桌边缘,指腹沾了些灰白色的粉末——是顾蘅房里安息香的残屑,混着迷魂草的苦。
佛堂的暮钟开始敲响时,老侯爷的目光终于从顾蘅身上移开。
他望着苏檀沾了香灰的指尖,又看了看裴砚手中的拓片,喉结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
苏檀垂眸盯着掌心的香灰,暮色里有细雪飘进来,落在她发间。
她听见顾蘅的啜泣,听见裴砚与老侯爷的低语,却独独听清了自己心里的声音——那炉被打翻的香灰里,还埋着半片未烧尽的纸,上面有顾蘅的字迹。
“师太,”她转身对慧空合十,“今夜我来守佛堂吧。香灰积了一日,该扫扫了。”
慧空望着她眼里跳动的火,又看了看顾蘅瘫坐在地的身影,默默将扫帚递了过去。
暮色渐沉,苏檀握着扫帚的手紧了紧。
她望着镜中自己的影子,突然笑了——顾蘅以为佛堂是她的刑场,却不知,这满地的香灰,才是她要撒下的最后一张网。
(http://www.220book.com/book/RAS4/)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