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堂的烛火在夜风里打了个旋儿,将苏檀的影子扯得老长。
慧空师太退下时,门轴发出的吱呀声像根细针,扎得她后颈发紧——这是她等了三个月的机会。
她蹲下身,扫帚尖刚触到香灰,指腹便先蹭到了那缕若有若无的焦苦。
是安息香混着迷魂草的味道,和顾蘅房里熏的一模一样。
苏檀垂眸盯着第三尊铜炉,炉身还带着白日里香火的余温,炉底的香灰却比旁的厚了半指——她记得晨间打翻香炉时,这炉灰明明是松的。
指甲轻轻抠开表层灰,底下果然结着块硬壳。
苏檀屏住呼吸,用银簪挑开那层薄灰,一块染着焦褐的纸片赫然露出边角。
她的指尖在发抖,不是因为冷,是胸腔里翻涌的血烫得厉害——这三个月里,她故意在顾蘅面前打翻七次香炉,每次都要蹲在地上慢慢捡,为的就是记住每炉香灰的质地。
纸片边缘蜷曲如枯蝶,苏檀用帕子裹着放进袖中时,听见自己心跳撞着肋骨的声音。
佛堂外的更鼓敲过三更,她摸黑回房,窗棂上结的冰花在月光下泛着冷白,像极了母亲临终前攥着她的手,说“有些秘密要藏在灰里”时,指节上的霜。
“姨娘。”苏檀推开柳姨娘的门,烛火“腾”地窜高,映得对方鬓角的白发根根分明。
她摊开帕子,纸片上的焦痕在暖光里显出些微墨色,“这是您当年见过的祭文吗?”
柳姨娘的手刚碰到纸片便缩了回去,眼尾的皱纹里浸着泪:“是...当年你母亲抄祭文时,我替她研墨。白月光姑娘的祭文原稿写的是‘自缢于产房’,可后来交到顾蘅手里的,突然变成了‘病亡’。你母亲说,那上面有凤凰尾羽的胎记,不能落在有心人手里。”她的指甲掐进掌心,“后来你母亲被苛待致死...我就知道,有人怕这个秘密见光。”
苏檀将残片封进锦盒时,窗外的雪下得更急了。
她裹紧斗篷,踩着积雪绕到裴砚书房后的竹丛。
窗纸透出昏黄的光,她摸出早备好的铜钥匙——半月前替裴砚整理兵书时,她特意记了锁芯的齿痕。
锦盒放在案头最显眼的《春秋》底下,苏檀退到廊下时,听见屋内传来翻书声。
她躲进影里,看那道颀长身影停在案前,骨节分明的手掀开盒盖,烛火在他眼底晃了晃,像要烧穿什么。
顾蘅是在卯时三刻察觉不对的。
她捧着茶盏的手突然发颤,茶泼在绣着并蒂莲的裙角上——昨夜里慧空师太看她的眼神太怪,像在看具尸体。
“去佛堂,把所有香灰都烧了!”她扯断腕上的翡翠串,珠子滚了满地,“一粒灰都不许留!”
可等她带着人冲到佛堂,供桌上只余半盆冷灰。
慧空师太正跪在蒲团上念经,见了她便合掌:“顾小姐来得不巧,苏姑娘今早差人取走了香灰样本,说是要请大师傅辩香。”她的目光扫过顾蘅发颤的指尖,“三年前腊月廿三,是顾小姐亲自送来祭文,说‘死者己矣,勿扰生人’。老尼记着呢。”
祠堂的檀香混着冷雪灌进鼻腔时,裴砚正捏着那半张残片。
顾蘅跪在蒲团上,发髻散了半边,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砚哥哥,我是怕你伤心才改的......”
“这是我母亲留下的笔记。”苏檀从袖中抽出泛黄的信笺,字迹被岁月浸得发浅,“她说白月光死前写过,‘若有人篡改祭文,必是凶手亲笔’。”她望着裴砚紧抿的唇,“你还信她是病逝么?”
殿外的雪落得更急了,裴砚的指节抵着案几,骨缝里泛着疼。
他想起养母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真相不在纸上,在人心”,此刻终于懂了——那些他不愿去看的破绽,那些顾蘅刻意营造的“体贴”,原来都是裹着糖衣的刀。
“开棺。”他的声音像破冰的裂响,震得梁上的积灰簌簌往下落,“我要亲自去产房旧址,验她的棺木。”
顾蘅的尖叫被风雪卷走时,老侯爷的拐杖重重敲在青石板上。
他盯着苏檀袖中露出的锦盒,又看向裴砚紧按剑柄的手,喉结动了动,终是没说出话——檐角的冰锥“啪”地坠地,碎成一片寒光,像极了某些东西,再也捂不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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