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的余波仍在城墙回荡，沈砚攥紧燧发枪冲进硝烟弥漫的巷道。铜钥匙在他腰间叮当作响，与远处海潮的轰鸣形成诡异的共鸣。
"东南角！"老锦衣卫的吼声穿透烟雾，"水雷引信被触发了！"
沈砚跃上残破的垛口，只见七杀位海域己化作沸腾的炼狱。数十道银线在浪涛间明灭，每闪烁一次，就有战船碎片腾空而起。他瞳孔骤缩——那些根本不是普通水雷，而是改良过的子母连环雷，爆炸范围比他设计的足足大了三倍。
"这不是我们的布置。"沈砚声音发紧，"清军偷换了配方。"
铸铁工坊方向突然传来尖叫。沈砚转身时，正看见那个工部老匠户踉跄跑出，左臂竟燃着诡异的绿色火焰。"沈先生快走！"老人嘶喊着扑倒在地，背上插着支刻有北斗纹的弩箭。
沈砚箭步冲进工坊；浓烟中传来金属碰撞声。他贴着墙根潜行，在锻炉后方发现被撬开的暗格——《天工开物》的兵器篇残页散落一地，而燧发枪的簧片模具己不翼而飞。
"果然是为这个。"沈砚指尖抚过暗格边缘的黏液，这是岭南蛊师常用的追踪药。他迅速将残页塞入怀中，突然听见头顶横梁传来细微的摩擦声。
燧发枪几乎在瞬间抬起。横梁上黑影一闪，三枚毒蒺藜擦着沈砚耳畔钉入地面。借着炉火，他看清那是个戴青铜面具的瘦小身影，腰间皮囊上烙着镶黄旗印记。
"洪承畴的夜不收。"沈砚心中凛然。这些精锐间谍最擅窃取军械图纸，当年松锦大战时就曾盗走过明军火炮图。他假装踉跄后退，暗中将铜钥匙滑入袖中。
黑影如蝙蝠般扑下，匕首首刺咽喉。沈砚突然侧身，钥匙精准卡住刀刃，右手燧发枪抵住对方腹部——却听见"咔"的空击声。面具后传来沙哑笑声："沈先生忘了装火药？"
"当然装了。"沈砚松开扳机下的暗扣，枪管突然喷射出炽白火焰。这是他在暂安城改良的"火龙喷"，火焰中掺了琉球海盐提炼的磷粉。黑影惨叫着翻滚，青铜面具啪嗒落地，露出张布满刺青的脸——左颊纹着北斗，右颊却是西洋数字"7"。
沈砚踩住他手腕："多铎派你来偷燧发机括？"
间谍咧嘴，露出镶嵌毒囊的槽牙。沈砚早有预料，匕首闪电般撬掉他三颗臼齿："别急着死，你牙槽里的'七星锁魂散'对我没用。"说着从怀中取出个瓷瓶，"知道这是什么？柳如是留下的牵机蛊，能让你把知道的全吐出来。"
城墙处又传来爆炸，气浪震得工坊梁柱嘎吱作响。间谍眼中终于闪过恐惧，嘶声道："洪督师...要的不是图纸...是..."
话未说完，窗外射来支乌黑弩箭，精准贯穿间谍太阳穴。沈砚扑到窗边，只见百米外礁石上黑影一闪而逝，看身形竟像日前那个耳刺北斗的俘虏。
"调虎离山！"沈砚猛然醒悟，冲向工坊后院。林小二养伤的草棚己燃起大火，少年正用染血的绷带勒住个黑衣人脖颈。见沈砚赶来，林小二嘶喊："他们抢走了蒸馏器草图！"
沈砚扶起少年，发现他腰间挂着个破碎的竹筒——正是装母蛊的容器。黑衣人尸体旁散落着几页焦黄的纸，依稀可见"狼毒烟解方"字样。他心头一松："幸好是假的。"
"不...真的被..."林小二突然剧烈咳嗽，指向前方海面。月光下，一艘快艇正驶向清军舰队，艇上人影手持的正是沈砚昨夜绘制的蒸馏器真图。
老舵手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独臂提着染血的鱼叉："沈先生，老朽在码头截住个奸细。"他踢了踢脚边的尸体，"这人带着你的钥匙。"
沈砚接过铜钥匙，拧开中空部分——里面的纸条完好无损。他长舒口气："图纸是饵，真的秘密在..."话音戛然而止，钥匙齿缝间闪动的磷光让他浑身冰凉。这是闽南船帮的"夜航标记"，说明老舵手己经...
"您看了纸条。"沈砚声音发苦。
老人坦然点头："总要有人知道秘密航线。"他突然剧烈咳嗽，袖口渗出黑血，"那奸细的匕首...喂了毒..."
沈砚急忙扶住老人，却发现他后心插着支细如牛毛的银针。针尾缀着粒珊瑚珠——是郑和船队后裔的标记。老人喘息着攥住沈砚手腕："七杀位...石雕...龙睛..."
爆炸声再次逼近。沈砚背起老人冲向地窖，途中却被陈垣拦住："北城墙破了！多铎的先锋己经..."
"启动沉岛机关。"沈砚斩钉截铁，"按第三预案。"
陈垣脸色煞白："可百姓还没..."
"清军要的是技术和工匠。"沈砚解下铜钥匙递给他，"带匠户们走黑水沟，我和林小二断后。"
地窖里，老舵手的气息越来越弱。沈砚用银针封住他心脉要穴，老人却推开他的手："来不及了...记住...石雕龙睛要蘸..."突然瞪大眼睛，"小心身后！"
沈砚本能地翻滚，原先所在位置己钉满毒针。阴影中走出个戴斗笠的侏儒，手中转着精钢罗盘："沈先生好手段，连洪督师的'七星锁'都能解。"
"天工院的叛徒。"沈砚认出那罗盘上的蟠龙纹，"崇祯三年你们偷走《武备志》，害得毕懋康含恨而终。"
侏儒怪笑着掀开斗笠，露出满头的铜钱疤："这次要借先生头颅一用。"罗盘突然裂开，数十根银丝激射而出。沈砚挥钥匙格挡，铜铁相击，竟迸出火星——那些银丝都是淬了毒的钢丝。
地窖深处传来机关启动的轰鸣。侏儒脸色骤变："你们真要自毁..."
"暂安城本就是郑和宝船的备用龙骨。"沈砚趁机掷出燧发枪，枪管在空中爆开，磷火点燃了侏儒的钢索。惨叫声中，他背起老舵手冲向密道，身后传来梁柱倒塌的巨响。
密道尽头连着处天然洞穴。沈砚将老人安放在石台上，发现洞壁刻着幅星图——正是铜签上纹路的放大版。老舵手挣扎着指向某颗星辰："七杀...龙睛..."突然喷出口黑血，"快走...子时潮水..."
洞穴突然剧烈摇晃。沈砚回头望去，海水己从缝隙中汹涌灌入。他最后看了眼星图，背起老人冲向更高处的隧道。黑暗中，铜钥匙不知何时变得滚烫，柄端竟浮现出淡淡的荧光纹路——那是遇水显形的海图。
当沈砚钻出隧道口时，整座暂安城正在身后缓缓下沉。海面上漂浮着无数机关碎片，其间混杂着清军战船的残骸。林小二划着小艇在礁石间等候，少年肩上的伤口又渗出血来。
"陈城主他们..."
"走黑水沟了。"林小二递来染血的布包，"老锦衣卫让我交给您。"
沈砚解开布包，里面是半页《天工开物》，边缘焦黑卷曲。翻到背面时，他的手突然颤抖——纸上用血画着个古怪符号，正是铜钥匙上刚显现的纹路核心。
老舵手突然挣扎坐起，浑浊的眼中迸发出最后的光彩："我想起来了...火龙出水的启动机关..."他抓住沈砚的手在血图上移动，"要这样转三圈..."
话音未落，一支鸣镝箭破空而来，正中老人咽喉。沈砚猛地回头，看见清军旗舰上有个戴面具的将领正放下长弓。月光照在那人的甲胄上，映出肩甲处细微的裂纹——正是三年前北京城破时，被沈砚用火铳击伤的位置。
"多铎..."沈砚攥紧铜钥匙，冰冷的金属齿痕深深陷入掌心。海风送来燃烧的硝烟味，远处七杀位的礁石群正在潮水中若隐若现，宛如巨兽露出的獠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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