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刘婆子不再让我搓麻绳,但脚上的铁链依旧锁着,长度只够我在土炕和尿罐之间挪动。她每天盯着我的肚子,嘴里念叨着“大孙子”,眼睛里的贪婪像两簇鬼火。王瘸子偶尔从门缝里偷看,目光黏腻地爬过我的身体,又很快缩回去。
玉米成熟的季节,我早产了
我记得清楚,那是十月的一个傍晚,闷热得喘不过气。天边的火烧云红得像是要滴血。我躺在土炕上,汗水浸透了单薄的衣衫。肚子突然一阵绞痛,像有把钝刀在里头搅。我蜷缩起来,疼得眼前发黑。这不是第一次疼了,可这次不一样——一股温热的液体涌出来,浸湿了身下的草席。
“啊——”我忍不住叫出声,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刘婆子提着油灯冲进来,灯光照在我惨白的脸上。她掀开我的衣摆一看,脸色骤变:“早产了?!”
刘婆子慌了神,骂骂咧咧地叫来了村里的接生婆。
王瘸子解开了我脚上的镣铐,就在那铺着破席子的土炕上,接生婆麻利地翻出一把锈剪刀,在油灯上燎了燎。她粗糙的手按住我的膝盖,命令道:“使劲!别嚎!” 我在剧痛中挣扎了几个小时。孩子不足月,生得艰难,我的指甲在炕沿上抠出了深深的痕迹。
当那微弱的哭声响起时,我己经耗尽了全部力气。是个女孩儿,很小,像只小猫一样,哭声细得几乎听不见。接生婆把孩子简单包了包,脸色难看地递给刘婆子看。
“丫头片子?!”刘婆子的声音陡然拔高,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她一把抓起那个血糊糊的小东西,凑到油灯下看。灯光映着她扭曲的脸,也映出那个孩子——瘦小得像只剥了皮的兔子,青紫色的皮肤下血管清晰可见,胸口微弱地起伏着。
"早产,太小了,怕是养不活。"接生婆摇着头说。
刘婆子的脸立刻拉了下来,转身就出了屋子。我挣扎着撑起身子,伸出颤抖的手想要看看孩子
接生婆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那小包裹递给了我。掀开布角,我看到了一张皱巴巴的小脸,眼睛闭着,嘴唇微微动着。那一刻,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她在均匀的呼吸。复杂的情绪让我忍不住落泪。
就在这时,刘婆子进来了。"处理掉。"她冷冰冰地说"一个丫头片子,又养不活,留着晦气。"
我惊恐地抱紧孩子,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虚弱的答道:"她还活着!."
王瘸子踹门进来,一把夺过孩子塞给刘婆子,对我说道:"别在这嚎丧,没用的东西!"
刘婆子麻利地又用一块黑布包住孩子,转身就往外走。我不知哪来的力气,竟然从炕上滚了下来,哭喊着去抢:"不要啊,她还活着……”
刘婆子一脚踩在我手上,疼得我眼前发黑。等我缓过劲来,院子里己经没了他们的踪影。夜色浓得像墨,只有玉米地在月光下泛着幽幽的光。
我咬着牙爬起来,扶着墙一步步往外挪。双腿软得像棉花,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血顺着大腿往下流,在地上拖出暗红的痕迹。院门虚掩着,我跌跌撞撞地冲出去,夜风裹着玉米叶的沙沙声扑面而来。
月光很亮,我看到刘婆子和王瘸子的身影正往玉米地深处走去。玉米秆高过头顶,叶片边缘锋利得像刀。它们划破我的胳膊和脸,我却感觉不到疼。刘婆子在一块空地前停下,左右张望了一下,突然弯腰开始刨土。她的动作很快。破布包被放在一旁,里面的孩子发出微弱的哭喊声。
我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膛,喉咙里堵着一团东西,想喊却发不出声音。
当她把那个小包裹放进土坑时,我清楚地听到了微弱的哭声。她还活着!还活着!我想冲上去,可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刘婆子准备填土的时候,我终于撕心裂肺地喊出声!
刘婆子吓得一哆嗦,破布包掉进坑里。她回头看见我,脸上的惊恐瞬间变成狰狞:“作死的贱!”她抄起地上的土块砸向我,正中我的额头。温热的血糊住了我的眼睛。
等我抹开血睁开眼,刘婆子己经用脚把土踢进了坑里。破布包被埋得只剩一角,还在微弱地蠕动。我爬过去 用手刨土,泪水吧嗒吧嗒的落在地上,润的泥里和着泪水和血水。刘婆子一脚踹在我心窝上,我仰面倒下,眼睁睁看着她一脚一脚的把土压实。
沙沙沙……玉米叶在风中摇晃,像无数窃窃私语的嘲笑。
刘婆子喘着粗气,啐了一口:“赔钱货,留着也是祸害!”她指使着王瘸子拽着我的头发往家拖。身体刮过新翻的泥土,沾满了我的血和孩子的坟土。
那晚之后,我发了三天高烧。刘婆子懒得请大夫,只在我烧得说胡话时灌一碗符水。梦里总有一片玉米地,沙沙响着,底下埋着不会发芽的种子。
从那以后,我再也不能吃玉米。一闻到玉米粥的味道就会呕吐,看到金黄的玉米饼就浑身发抖。刘婆子说我装模作样,故意把玉米粥泼在我身上,滚烫的粥烫红了我的皮肤,我却感觉不到疼。每当我看到金黄的玉米棒子,就会想起那个被埋在土里的小小身体,想起那微弱的哭声如何在泥土中渐渐消失。玉米成了我永远的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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