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二姐那个狭窄却干净温暖的出租屋,我一屁股坐在床沿,身体里的力气像是被瞬间抽空了。刚才强撑的平静和狠厉消散无踪,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冰冷。二姐给我倒了杯热水,塞到我手里。
“小妹,别气坏了身子,跟那种畜生不值当!” 二姐坐在我旁边,拍着我的背,“你刚才那话,说得解气!就该这样!拖着他!看他能怎么办!”
我捧着温热的水杯,指尖却依旧冰凉。我摇了摇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姐,拖着他…也拖着我。盼盼还在老家等着我…安安…安安还在别人家……” 提到安安的名字,我的心又是一阵尖锐的抽痛。李明国这个畜生,他为了自己快活,为了生儿子,把我们母女都当成了可以随意丢弃的垃圾!
“那…那你打算怎么办?” 二姐担忧地看着我。
“我不知道…” 我茫然地看着杯子里袅袅升起的热气,“我只知道,这日子…我一天也不想跟他过了。可离…怎么离?盼盼怎么办?安安赎身的钱…又怎么办?” 巨大的无力感和现实的困境像沉重的磨盘,压得我喘不过气。刚才撂下的狠话,更像是一种绝望下的发泄,一种玉石俱焚的悲鸣。冷静下来,我知道,“拖”字诀伤敌八百,自损一千。我耗不起。
就在我和二姐相对无言,被沉重的现实压得喘不过气时,门外传来了迟疑的敲门声。
“晓芳?小妹?在吗?” 一个熟悉又令人作呕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是李明国!
二姐“腾”地站起来,眉毛倒竖,就要冲出去骂人。我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对她摇了摇头。该来的总会来。芳芳那番话戳破了他最后一点可怜的遮羞布,他坐不住了。
我放下水杯,站起身,走到门边,深吸一口气,拉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果然是李明国。他换下了工作服,穿着一件半旧的灰蓝色衬衫,头发似乎用水胡乱抹过,试图显得整齐些。上午那副冰冷和凶狠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刻意挤出来的、混杂着疲惫、愧疚和讨好的复杂表情。眼神躲闪着,不敢首视我的眼睛。
“小…小妹…” 他搓着手,声音干涩,带着一种刻意放低的姿态,“我…我能进去说吗?”
我没说话,侧身让开了门口的位置。他像得到特赦一样,赶紧挤了进来,局促地站在屋子中央,像个等待审判的犯人。二姐抱着胳膊,冷冷地哼了一声,站在我旁边,像一尊守护的门神。
李明国看了看二姐,又看看面无表情的我,喉咙滚动了一下,艰难地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假模假式的哽咽:
“小妹…今天…今天,是我不对。我…我当时也是急糊涂了,怕芳芳出点啥事…她…她怀着孩子,脾气也冲,说话没个轻重…那些话,你别往心里去…”
“别往心里去?” 我打断他,声音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听不出喜怒,“李明国,你告诉我,哪些话是假的?是我‘骗婚’?还是我‘被糟蹋过’?还是我‘生不出儿子’?嗯?”
李明国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眼神慌乱地在地上扫来扫去,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支支吾吾:“那…那都是我…我一时糊涂,瞎说的…我…我那不是…不是为了哄她嘛…她老闹…”
“哄她?” 我轻轻重复了一遍,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所以,为了哄你的新欢开心,你就可以把我最难堪的伤疤翻出来,往上面撒盐,再踩上几脚?李明国,你可真行。”
“不是!小妹!你听我说!” 李明国急了,往前凑了一步,试图解释,“我…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对不起盼盼!我…我也后悔!真的后悔!可…可现在事情己经这样了…芳芳她…她肚子里…毕竟是我的骨肉…我不能不管啊…”
他终于说出了核心。不是为了道歉,不是为了忏悔,是为了他那个未出世的“儿子”!
“所以呢?” 我冷冷地看着他,眼神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你今天来,到底想说什么?”
李明国搓着手,脸上堆起一种近乎谄媚的假笑,那笑容让我胃里一阵翻腾。
“小妹…你看…我们这样耗着,对谁都不好,是不是?” 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我的脸色,“我知道你恨我,怨我…可…可咱俩这日子,确实也过不下去了…强扭的瓜不甜…你说对吧?不如…不如好聚好散…”
他顿了顿,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抛出了他此行的真正目的:“离…离婚吧,小妹。盼盼…盼盼跟着你,我也放心。我…我保证以后绝对不打扰你们娘俩!至于…至于钱…”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神闪烁,“我…我知道你也不容易…这样,我给你…给你两千块!算是我的一点补偿!你拿着,好好带盼盼…行吗?”
两千块?
听到这个数字,我差点气笑了。他还真敢开口!
“两千块?” 我重复了一遍,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李明国,你打发叫花子呢?你这一年多在外面风流快活,给那女人租房子、买吃买穿、养她肚子里的孩子,花的钱就不止这个数了吧?你当我不知道你手里攒了多少钱?”
李明国的脸瞬间白了,眼神更加慌乱:“我…我哪有…小妹,你别听人瞎说!我…我挣那点钱,都不够自己花的…”
“呵,” 我冷笑一声,懒得拆穿他那拙劣的谎言,“两千块?买断我这些年受的罪?买断你抛妻弃女?买断你污蔑我名声?买断盼盼以后都没有爹?”
我向前一步,逼视着他躲闪的眼睛,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李明国,想离婚,可以。三个条件,少一个都不行!”
“第一,盼盼的抚养权归我,你李明国,这辈子都别想再碰她一指头!”
“第二,” 我盯着他,一字一句,“你立刻、马上,给我写一份保证书,白纸黑字写清楚,是你主动抛弃我们母女,是你自愿放弃抚养权!以后生老病死,各不相干!别想以后有点什么事,又像鼻涕虫一样黏上来!”
“第三,” 我伸出了手,掌心向上,“钱!不是两千。是六千!少一分,你就等着你那个宝贝儿子,顶着‘野种’的名头出生吧!我看你在厂里,在老家,还抬不抬得起这个头!”
“八千?!” 李明国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跳了起来,声音都变了调,“周晓梅!你抢钱啊?!我上哪去弄八千块?!”
“那是你的事。” 我收回手,抱起胳膊,神情冷漠,“你有钱养野女人,有钱让野女人给你生儿子,就没钱买断我们母女俩的清静?李明国,我告诉你,我不是在跟你商量!这是通知!”
我看着他因为愤怒和肉疼而扭曲的脸,继续冷冷地补刀:“还有,别想着拖。我只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后,钱不到,保证书不签好字按上手印送到我姐这儿来,我就去你厂里,去妇联,去你老家,把你做的这些好事,好好说道说道。顺便也告诉芳芳,你为了省那几千块钱,宁愿让你儿子当野种。”
李明国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我,嘴唇哆嗦着:“你…你…周小妹!你够狠!”
“跟你学的。” 我平静地回视他,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比起你对我、对盼盼做的,我这算什么?三天。记清楚了。”
说完,我不再看他那张令人作呕的脸,转身走到桌边,拿起一块抹布,开始用力地、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本就干净的桌面。仿佛上面沾了什么极其肮脏的东西。
屋子里只剩下抹布摩擦桌面的声音,和我粗重的呼吸声。二姐抱着胳膊,像一堵墙一样站在我身边,冷冷地盯着李明国。
李明国站在原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胸口剧烈起伏着。他看着我的背影,又看看虎视眈眈的二姐,最终,所有的愤怒和不甘都化为了颓然和算计。他知道,我捏住了他的七寸——名声,尤其是芳芳肚子里那个“儿子”的名声。他耗不起。
“好…好!算你狠!” 他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六千就六千!三天!保证书…我写!”
他几乎是摔门而去,那破旧的木门发出“哐当”一声巨响,震得墙壁簌簌落灰。
门关上的瞬间,我擦桌子的动作停了下来。身体里那股强撑着的劲儿一下子泄了,手臂酸软无力,抹布“啪嗒”一声掉在桌上。我撑着桌沿,才勉强站稳。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刚才强压下去的情绪汹涌地反扑上来。
六千块…能赎安安吗?能带盼盼开始新生活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和这个男人之间,终于要彻底斩断了。用六千块钱,买断一段充满欺骗、屈辱和背叛的婚姻,买断两个女儿对这个所谓“父亲”的最后一丝牵绊。
值吗?我不知道。心里空落落的,像被挖走了一大块,冷风呼呼地往里灌。但奇怪的是,那沉重得让人窒息的枷锁感,似乎也随着李明国的离去,松动了一丝缝隙。
这婚,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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