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糙的麻绳勒进皮肉,火辣辣地疼。反剪在背后的手腕早己麻木,双脚被捆缚着,只能跌跌撞撞地被身后那根冰冷的棍子戳着往前走。王瘸子——那个瘸腿的老男人,捂着他被我咬伤的手,走在前头,嘴里时不时发出吃痛的抽气声和恶毒的咒骂。看守头儿在后面押着我,像驱赶一头不听话的牲口。
院门外停着一辆破旧的、沾满泥巴的手扶拖拉机,“突突突”地冒着黑烟。王瘸子和看守头儿嘀咕了几句,塞了点东西过去。看守头儿狞笑着点点头,然后猛地将一块散发着浓烈汗臭和机油味的破布蒙在了我脸上!
眼前瞬间一片漆黑!刺鼻的气味呛得我几乎窒息。我想挣扎,想喊叫,但嘴巴刚张开,就被那看守头儿用一团同样肮脏的布条粗暴地塞住了!只能发出“呜呜”的闷哼。
“老实点!再闹腾把你扔山沟里喂狼!” 看守头儿恶狠狠的声音贴着耳朵响起,带着一股浓重的烟臭味。
我被他们像扔麻袋一样,粗暴地掀上了拖拉机冰冷的、沾满油污的车斗。身体砸在硬邦邦的铁板上,骨头生疼。车斗里似乎还堆着些麻袋,散发着一股陈年粮食的霉味和牲口粪便的混合气息。紧接着,王瘸子也笨拙地爬了上来,坐在离我不远的地方,我能听到他粗重的喘息和因为疼痛不时发出的“嘶嘶”声。
“突突突……突突突……” 拖拉机发动了,剧烈的震动和巨大的轰鸣瞬间淹没了所有声音。车身猛地一窜,开始疯狂地颠簸起来。我被捆着手脚,蒙着眼,堵着嘴,像一个失去所有感官的破布娃娃,在冰冷的、凹凸不平的车斗里被无情地抛起、摔落、滚动。每一次剧烈的颠簸,都撞击着早己伤痕累累的身体,胃里翻江倒海。
屈辱、愤怒、恐惧……所有情绪在极致的黑暗中疯狂翻涌,又被这无休止的颠簸和身体的剧痛碾得粉碎。嘴里塞着布团,连干呕都做不到,只能任由酸水倒流进喉咙,呛得眼泪首流。蒙眼的破布吸满了汗水和泪水,黏糊糊地贴在脸上。王瘸子身上那股混合着汗臭、劣质烟草和血腥味的气息,随着颠簸一阵阵飘过来,熏得我阵阵眩晕。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个小时,也许是一整天。时间在黑暗和颠簸中失去了意义。最初的愤怒和挣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麻木和疲惫。身体像是散了架,意识也开始模糊。在拖拉机引擎永不停歇的“突突”声和令人作呕的颠簸中,极度疲惫的身体终于支撑不住,我竟然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再次恢复意识,是被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呛醒的。不是牲口粪便,不是霉味,而是一种陈年污垢、劣质烟草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腐朽气息混合的味道。脸上的破布和嘴里的布团不知何时被拿掉了,眼睛上的遮挡还在,但能感觉到一点微弱的光线透进来。
我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冰冷坚硬的地方,身下似乎是粗糙的土炕,硌得骨头疼。手脚依旧被麻绳紧紧捆缚着,手腕脚踝早己勒得失去知觉,只剩下麻木的胀痛。
“醒了?”一个苍老、干涩、带着浓重河南口音的女声在很近的地方响起。
我猛地一惊,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蜷缩起来,徒劳地想往后退,却撞到了冰冷的土墙。眼睛上的布条被一只粗糙得像砂纸的手扯掉了。
突如其来的光线刺得我眼睛生疼,泪水首流。模糊的视野渐渐清晰。
眼前是一间极其破败的土坯房。墙壁是黄泥糊的,早己被烟熏火燎得漆黑一片,布满裂纹和斑驳的霉迹。屋顶是熏黑的木梁和杂乱的茅草,几缕惨淡的光线从破洞和缝隙里漏下来,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尘埃。屋子很小,几乎没什么像样的家具,只有一张破桌子,两条瘸腿板凳,以及我身下这张冰冷的土炕。墙角堆着些农具和杂物,散发着一股铁锈和尘土味。空气中弥漫着那股挥之不去的恶臭。
一个老太婆站在炕边,正低头看着我。她大概六十多岁,头发灰白稀疏,在脑后挽了个小小的髻,用一根破木簪别着。脸上沟壑纵横,像干裂的树皮,一双浑浊发黄的小眼睛嵌在深深的眼窝里,此刻正用一种混合着审视、冷漠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的眼神打量着我。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打着无数补丁的深蓝色粗布大襟褂子,裤腿用布条扎着,脚上一双破旧的布鞋沾满了泥。
这就是王瘸子的娘?那个看守头儿口中的“刘婆子”?
“饿了吧?”刘婆子开口,声音像破风箱,“折腾一路了。”她没等我回答,转身走到那张破桌子旁,拿起一个豁了口的粗陶碗。碗里盛着半碗黄乎乎、黏糊糊的东西,冒着一点可怜的热气。一股玉米糊糊特有的、带着点馊味的甜腻气息飘了过来。
她端着碗走到炕边,用一把同样豁口的木勺子舀起一点糊糊,递到我嘴边:“吃点吧,有力气。”
我猛地扭开头!那糊糊的气味混合着这屋里无处不在的恶臭,让我胃里一阵翻搅。屈辱感再次汹涌而至!把我当牲口一样买来,捆着,关在这猪圈不如的地方,现在又想用一碗猪食打发我?
“啧,犟种。”刘婆子皱了皱眉,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耐烦,但很快又压了下去。她把勺子放回碗里,把碗搁在炕沿上,自己拉过一条瘸腿板凳坐下,叹了口气。
“闺女,”她开口,声音放缓了些,带着一种古怪的、试图“语重心长”的腔调,“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被捆着绑着弄来,搁谁身上都不好受。”
我闭着眼,咬着牙,不看她,也不说话。冰冷的土墙抵着后背。
“可女人啊,”她自顾自地说下去,像在念一本陈旧的经书,“女人这一辈子,图个啥?不就是图个安生,图个有口热乎饭吃,图个男人有把子力气能养活家,图个……老了有儿孙送终吗?”
她顿了顿,浑浊的眼睛似乎望向窗外某个虚无的点。“俺家有德(原来王瘸子叫王有德,呸,听到这个名字和现实的冲突,我感到生理性的恶心,忍不住发出干呕声),是腿脚不利索,是……是比你大了不少岁数。可他心不坏!老实巴交,肯下力气干活!这年头,地里刨食不容易,他拖着条瘸腿,硬是把这几亩薄田伺候得能糊口,不容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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