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年的北风夹杂着碎雪往脖颈里钻，何喜宝裹紧斗篷，刻意绕开常去的医馆，拐进城西一条偏僻巷子。
济世堂匾额下有个张字图章，屋内传来几个大汉的哄闹声，粗粝的叫嚷似震得门框发颤。
何喜宝掀帘动作顿住，屋内骤然安静，膀大腰圆的汉子扭过脸，七八双眼睛像钉子般钉在她身上。
何喜宝后颈瞬间窜起寒意，转身就要走，却听药柜后传来沙哑嗓音， “小娘子看病？”
“我、我路过。” 她攥着门帘的指尖发白，绣鞋己退到门槛外。
“撒谎！” 离她最近的少年猛地起身，木凳在青砖地上划出刺耳声响。何喜宝吓得后退半步，撞上门扇，震得门环叮当响。
老郎中皱眉呵斥，“憨娃子，显你声大是不？滚，别在我地盘嚷嚷。”说罢将屋里七八个大汉都轰了出去。
独剩何喜宝一人，无措地站在原地。
老郎中朝何喜宝招手，“小娘子哪里不舒服？”
何喜宝警惕般坐在椅子上，被骂的憨娃子去而复返，躲在门外偷偷往里看。
韩老头摸着胡须仔细把脉，拇指在手腕处滑动，半晌笑道，“小娘子，己有三月身孕。”
何喜宝激动得喉咙发紧，眸底布满细碎的光，“我身体如何？这个孩子... 能保住吧？”
“小娘子身体健康，胎象稳得很，安心养着便是，”韩老头推开脉枕笑得谄媚，他这乌七八糟的医馆，好不容易来个正常人，万不能吓走。
何喜宝从荷包里摸出碎银放在桌上，起身离开。
躲在暗处的憨娃子一溜烟跑进叶府，“老大，老大不好了，少东家被人绿了。”
“啥？”叶老夫人放下桂花糕，将耳朵凑到憨娃子身前，“啥绿了？”
憨娃子恭恭敬敬行礼，“老夫人安康。”话罢越过她来到叶夫人身前，“老大，刚才何喜宝找老韩头看病，怀了。”
“何喜宝怀了？”叶夫人腾下站起，憨娃子拍着胸脯保证，“我在江边见她跟曹三狗对赌过，错不了。”
就她那点伪装，在土匪面前如同小儿戏耍。
叶夫人凤眸倒立眼中戾气一闪而过，似想到什么叫来小厮，“去叫生姜过来。”
小厮应声，不多时生姜匆匆赶来。
不等开口就听叶夫人问，“绡朗前几个月总晚上出去白天回来，去哪了？”
生姜没想到叶夫人知道此事，半晌没开口。
叶夫人巴掌拍着案桌上，震翻茶盏，“何喜宝怀孕和他有关系没？”
“何喜宝怀孕了？”生姜不可置信，支支吾吾道，“应该有关系吧。”
“吧..是不？我让你吧....”叶夫人转身去拿架子上大刀，吓得生姜抱头鼠窜，“干娘你将刀放下，孩子是我哥的，不是我的。”
叶老夫人咯咯笑，拍手大喊，“好，再来一个。”
憨娃子挡住叶老夫人身前，焦急道，“老夫人，别喊了，这都出人命了。”
叶老夫人扒着憨娃子胳膊歪脑问，“啥人命？”
憨娃子偷偷擦汗，啥人命，他的狗命。
生姜跑到叶绡朗院中，“少爷，少爷救命呀。”求救声中夹杂着幸灾乐祸，房门被猛然推开，生姜嗖下钻到叶绡朗身后。
指着叶绡朗脑袋，对叶夫人道，“干娘，那孩子就是我哥的。”
叶绡朗一头雾水，“啥孩子？”
生姜凑到他耳边，快速说道，“何喜宝怀孕了。”
“什么，”叶绡朗腾下起身，惊喜的表情压不住，嘴角几乎咧到耳后根。
还有什么可问的，叶夫人怒道，“我让你娶正妻，谁让你养外室，敢让我孙子生在外面，我弄死你。”
叶绡朗，“娘，何喜宝不是外室。”
“不是外室是啥，多好的闺女没名没份跟着你，如今肚子大了，连外室的头衔都没有，我咋生了你这个坏种。”
叶夫人作势就要清理门户，被生姜冒死拦住。
“干娘，误会了，我哥才是外室，人家根本没打算嫁给他。”
叶夫人停下手中动作，眸底满是疑惑，“啥意思？”
生姜咽了咽口水，“何喜宝想要孩子，不想要孩子他爹，我哥连外室都算不上。”
叶夫人火气蹭下上来，“前前后后两年时间，你连个外室都没混上，孙子还给我弄丢了。你爹好歹是我抢上山的，你倒好，送上门都没将人拿下？”
叶夫人越说越生气，提着大刀就要砍叶绡朗。
叶绡朗侧身躲过，叶夫人几次没砍到人，气得将刀往地上一扔，“我不管，我要我孙子，你把我孙子抱回来。”
“干娘，我算了下时间，何喜宝顶多怀孕三个月，抱不回来。”
生姜盯着叶绡朗杀人的目光继续拱火。
“要是何喜宝不承认孩子是我哥的，咱啥招都没有，你连孙子面都见不到。”
叶夫人只觉天塌了，她做土匪这些年，从没让人如此拿捏过，刚要发火就被生姜按住。
“我哥要争不过外面的野男人，孩子都得改姓，当然现在也不和咱们姓。”
“生姜，”叶绡朗怒喝，想到何喜宝身边有别的男人，叶绡朗瞬间起了杀心。
“你冲他喊什么，”叶夫人将生姜挡在身后，“他说的有错么？你不争不抢可不便宜了别人。”
叶绡朗也想成亲，奈何何喜宝不同意，他有什么办法。
生姜大眼睛滴溜一转，“我倒有个好办法。”
叶夫人，“啥办法？”
叶绡朗目光也带上期许。
生姜心中得意，“找知县，在何家新染坊旁建个宅子，共用一个围墙。”说罢向二人一挑眉，“建房时把墙凿个洞，这便是一家。”
叶夫人似懂非懂地点头。
生姜打了个响指，“烈女怕缠狼， 叶家与何家比邻而居，既能防止野男人登堂入室，又能看见小少爷，这和成亲有什么区别。”
叶夫人一拍大腿，“就这么干，”说罢急匆匆往外走。
“干娘你干什么去？”
“取钱，买宅基地去，我得看着何喜宝，别闪到我孙子，”话音未落人己出了院子。
生姜后怕般拍着胸脯，拿起桌上茶盏一饮而尽，“大哥，你得奖励我，没我干娘不会善罢甘休。”
叶绡朗勾唇，“去账房领五十两银子。”
还真给？他都是信口胡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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