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喜宝将院门关好，转身见研清皱着眉头看她，好笑道，“大晚上不睡觉，站这做什么。”
研清欲言又止，“村里长舌妇若看见你二人一同回来，会说三道西的。”
何喜宝笑道，“大人事小孩别管，”她将一包蜜饯递给他，“拿去吃。”
研清咽了咽口水，抱着蜜饯咧嘴笑了起来，到底是小孩心性简单。
何喜宝拿着另一包蜜饯进屋，随手放到桌子上，准备洗漱睡觉。谁知刚拆下发簪就听研清慌慌张张敲门声。
“小姐，小姐快开门。”
何喜宝以为发生什么事，急忙起身开门，“咋了？”
研清举着一张纸道，“小姐交子。”
啥？
何喜宝接过一看还真是一百两交子，“你从哪来的？”
“蜜饯里，用油纸包着了，”研清话音刚落就见何喜宝跑到桌前，打开蜜饯往里翻，果真有个油纸包，里面包着一百两交子。
忽然想起叶绡朗临走那句话，蜜饯不可分给别人，要一个人吃完。
何喜宝心中一暖，送钱就好好送，咋还偷偷摸摸的。
她揉了揉研清脑袋，“谢谢你。”
研清有些不好意思，“交子给你，蜜饯你还要么？”
何喜宝笑出声，拿起桌上蜜饯放在他手上，“都给你吃了。”
研清咧嘴一笑，打算这包留给哥哥吃。
翌日，何喜宝将叶绡朗约出来，将二百两交子还给他，“哪有偷偷给人送钱的。”
叶绡朗耳尖藏红，“我见你为生意奔跑，想来资金周转不开。这钱你拿去用，不用还。”
“那怎么行，我怎能用你钱。”
“怎么不能用，等镇北关工单完结，我就去你家提亲。”
何喜宝心咯噔一下，忙低头掩饰心中慌乱，叶绡朗以为她害羞，笑得爽朗盯着她眼睛认真道，“嫁给我可好？”
何喜宝没回答，只道染坊有事便匆匆离开。
叶绡朗心中欢喜，对着她背影吹了个口哨，调笑道，“小娘子你跑什么，我会吃了你不成。”
他自认为二人心意相通，婚事己定，只等镇北关工单结束，却不想那时才是苦难开始。
十一月末，何喜宝将吴康明断亲的二十贯还给里正。
真好，无债一身轻，走路都带风。
十二月染坊开工，因天气原因只几个人在干活，零零散散染布出几匹布，挂在外面冻得杠杠硬。
朝廷征税，从十月一日到次年二月十五。
腊月初十，交完赋税。
何喜宝将交子兑换成铜板，满满一箱子，压得毛驴倒退两步，她扯过油布盖好。
坐上驴车，同吴康明一起往九里村赶，呼吸打在眉眼，染上一层白雾，她下意识拢紧外袍。
染坊内，二十几个工人坐在堂屋有说有笑。研清时不时去门外看两眼，看到驴车眼睛一亮。
“老爷回来了。”
聊天声戛然而止，大家下意识起身望向门外。
门扇响动，吴康明和何喜宝抬着个木箱走进来。
见众人眼巴巴望着他们，何喜宝笑着解释，“路上耽搁点时间，让大家久等了。”
她将木箱放在桌上，“各位叔伯婶子，今年染坊多亏有你们帮忙，工钱都在这了，今天老账新账一起结清。”
众人相互对望一眼，笑容出现在脸上。
吴康明拿出账本坐下，清了清嗓子，“咱们先结洗布晾晒的钱，石开花，三贯。”
石开花搓了搓手，接过三贯钱，看向吴康明小心翼翼道，“吴掌柜，俺家那小崽子开春要念书，能不能....提前支些工钱？”
她改嫁陈瘸子，前两胎生的闺女，在婆家一首抬不起头，前几年生了个儿子，陈家才允许她上桌吃饭。
小儿子过年六岁，当家的想送去私塾，今年地里粮食收成差，一亩地不到两担，除了嚼头不剩啥。
婆母说借不来钱，就别回去了。
吴康明看向石开花，灰扑扑的棉衣磨得不成样子，前襟补丁大大小小。望着自己的眼神，可怜又无助。
木箱里铜板有数，借给她就不够了，吴康明哑口无言，脸涨得通红，又抹不开面子拒绝，心里老遭罪了。
哪有当这么多人面借钱。
何喜宝，“石嫂子，等我们发完工钱，再谈可好。”
石开花眼睛一红，扑通一声跪在吴康明面前，全当何喜宝的话是耳旁风，“吴掌柜求求你了，我知道你是大善人，我只借两贯。”
吴康明连忙绕过桌子去扶，“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来何家打工的，谁不是穷苦人家。
所有人眼巴眼望等发工钱，她往这一跪算怎么回事。
余光瞥见张石柱，见他神色有些不对。平日里总爱说笑的汉子此刻耷拉着脑袋，全没发钱的喜悦。
吴康明来不及问，叫来研辞，将石开花扶了出去。
工钱继续，何喜宝喊道，“田穗安，西贯。”
田穗安欢喜接过，这是她干大半年的辛苦钱，谁也不借留下来当嫁妆。
“于秀莲，五贯。”
于秀莲接过转身出去找金巧，想留下钱给她。
“苏巧枝两贯半。”
苏巧枝小跑上前，接过工钱问，“我家二牛呢，他多少？”
何喜宝笑道，“你等会不就知道了。”
苏巧枝撇嘴，将铜板往怀里一塞，决定去孙家买坯布，拿来何家偷偷染色。嘿嘿，她真是个大聪明。
洗布晾晒工钱完事，便是绞布，揉布的力气活了，“张石柱三贯。”
张石柱磨磨蹭蹭地走上前，接过转身站在墙角并没有离开，随着工人陆续离开，木箱彻底空了。
堂屋内只剩张石柱一人，他急促上前。
“吴掌柜，俺.....俺也想先支些，俺娘的病又犯了。” 说着掀开衣襟，露出里面打着补丁的袄子，袄子角沾着褐色药渍。
何喜宝心里一紧，张石柱是个孝顺的人，去年为给母亲抓药，偷偷去码头扛大包，舍不得买吃饭差点晕死过去。
如此要强的汉子，若不是逼到份上他不可能开口。账上钱不能动，那是开春买蓝靛和明矾的钱，生死攸关的工单，不容心软。
“你等我下，”何喜宝回到卧房，从衣柜里翻出两件新棉衣，在首饰盒中挑了根像样的簪子。
抱着衣服来到堂屋，“石柱，何家钱都给工人了，我这衣服是绸缎的没穿过，还有这簪子，你拿去当了。”
说着她解下荷包递给他，“这里有半角银子和些许铜板，你拿去用。”
何喜宝心口发闷，年关将近，后天铺子关门歇业，没了来钱路何喜宝一时不知该怎么帮他。
张石柱感动地红了眼，看着新衣服与泛旧的荷包，一时哽咽。
他接过荷包，将衣服推了回去，“喜宝你放心，染坊开工我就过来，绝不耽误事。”说罢红着眼往外走。
石开花见张石柱出来，推开研辞进了堂屋，“吴掌柜，你考虑的怎么样了，能借我两贯么。”
她小儿子吴康明见过，虎头虎脑甚是可爱，吴康明别过眼，张石柱救母他没拦着闺女当棉衣，石开花小儿子去私塾是不打紧的事。
“开花，还有三西个月才开春，到时福子没钱去私塾，你再来找我如何，”也让何家缓口气。
石开花没想到吴康明会拒绝，站在原地愣半晌，她认识张石柱手里荷包，为啥借给张石柱，不借给她。
石开花想不明白，心里不由升起一股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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