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蓝的礼服如同沉重的潮水褪去,换上柔软的丝质睡袍,却无法驱散骨髓深处泛起的寒意。拍卖晚宴上璀璨的灯光、震耳欲聋的掌声、苏暖暖琴声里的不甘、以及傅沉晏那句烙铁般的“喜欢,就拿着”……所有喧嚣都沉淀为一种冰冷的疲惫,沉沉地压在徐窈的西肢百骸。
回到湖滨别墅时,她己觉得头重脚轻。强撑着将画册《晨曦》郑重地放在画室的工作台上,指尖拂过画册上那片喷薄的暖色,却感觉不到丝毫温度。身体深处,一股阴冷的火焰正悄然点燃。
【生理监测:体温异常升高(37.8℃→38.5℃)。建议:立即休息。】系统的提示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
徐窈昏昏沉沉地躺回主卧那张宽大冰冷的床上,裹紧了被子,却感觉不到暖意。无名指上的戒指冰凉地硌着皮肤。意识在混沌的湖面上漂浮,前世模糊而压抑的记忆碎片,如同沉船腐朽的残骸,被这突如其来的高热搅动,纷纷上涌,带着冰冷的窒息感。
傅沉晏在主卧相连的书房里处理最后几份加急文件。落地窗外城市的灯火璀璨,映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眉宇间是挥之不去的冷峻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五百万拍下的《晨曦》此刻安静地躺在三楼画室,他脑海中却反复闪过拍卖厅灯光下,徐窈凝视那幅画时眼中瞬间迸发的、纯粹到近乎滚烫的渴望光芒。那光芒,像投入深潭的火焰,奇异地点燃了他心底某种陌生的、带着掌控欲的满足感。
“傅先生……”张姨略带焦急的声音在书房门口响起,打断了傅沉晏的思绪,“徐小姐……好像不太舒服,摸着额头滚烫!”
傅沉晏敲击键盘的手指骤然停下。他抬眼,深邃的眸底掠过一丝锐利:“叫林哲联系李医生,立刻过来。” 声音低沉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指令。
他起身,大步走向主卧。推开门,一股不同寻常的热气扑面而来。房间里只开了一盏昏暗的壁灯,徐窈蜷缩在深灰色被子里,身体微微发着抖,露在外面的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额发被冷汗濡湿,贴在光洁的额头上。她的呼吸急促而细碎,眉头痛苦地紧锁着,仿佛在噩梦中挣扎。
傅沉晏走到床边,俯身。他的手掌宽大,带着微凉,试探性地覆上她的额头。
滚烫!
那灼人的热度让他眉头瞬间紧蹙。指尖传来的战栗感清晰地告诉他,这不是普通的着凉。
就在这时,徐窈似乎被额上的凉意惊扰,猛地瑟缩了一下,身体蜷得更紧。她紧闭着眼,干裂的唇瓣微微翕动,发出模糊不清的呓语,声音破碎而充满痛苦:
“奶……奶奶……冷……好冷……” 她的声音带着孩童般的无助和恐惧,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身下的丝绒被面,指节用力到泛白,“别……别丢下我……孤儿院……门关上了……黑……”
傅沉晏覆在她额上的手,几不可察地一僵。深邃的眼眸骤然缩紧,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紧紧锁住她痛苦扭曲的脸。
奶奶?孤儿院?
这两个词像冰锥,狠狠刺穿了他对“徐窈”这个身份的所有认知!徐家大小姐徐窈,自小锦衣玉食,父母健在(虽然关系疏离),何来奶奶?何来孤儿院?!
她口中的“冷”和“黑”,那份深入骨髓的恐惧,绝非伪装!
紧接着,徐窈的呓语变得更加混乱急促,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绝望:“钱……钱不够……药……求求你们……药……奶奶……” 她的身体开始无意识地挣扎,像是要挣脱无形的枷锁,泪水混着冷汗从紧闭的眼角滑落,“……为什么……为什么都要钱……奶奶……”
钱?药?
傅沉晏的呼吸都窒了一瞬。他维持着俯身的姿势,高大的身影在昏暗的灯光下投下浓重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翻涌起前所未有的惊涛骇浪。震惊、探究、怀疑……以及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这脆弱呓语狠狠揪紧的心悸!
这不是他认知中那个骄纵、浅薄、只知道挥霍的徐家小姐!这呓语里透出的,是挣扎在生存边缘的绝望,是失去至亲的无助,是……一个被冰冷现实碾碎的、截然不同的人生轨迹!
“徐窈。”他低沉地唤她的名字,试图将她从噩梦中拉回。
徐窈却毫无反应,依旧沉浸在那冰冷绝望的幻境里,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泪水无声地流淌。
傅沉晏的喉结重重地滚动了一下。他猛地首起身,动作带着一丝罕见的急促,抓起内线电话,声音冷得像淬了冰:“李医生,还有多久?!”
“傅总,马上到!三分钟!”电话那头传来林哲同样紧绷的声音。
傅沉晏放下电话,目光沉沉地落在床上痛苦蜷缩的人影上。他转身,大步走向浴室。很快,他拿着一条浸透了冷水的毛巾回来。他坐在床边,动作有些生疏,却异常坚定地将冰凉的毛巾叠好,轻轻敷在徐窈滚烫的额头上。
冰凉的触感似乎带来了一丝微弱的安抚。徐窈挣扎的幅度小了一些,但破碎的呓语并未停止,只是变成了更模糊不清的呜咽。
傅沉晏维持着这个姿势,宽厚的手掌隔着毛巾按在她滚烫的额角。他的目光如同鹰隼,紧紧盯着她因高热而潮红痛苦的脸,试图从那些模糊的字眼里拼凑出一个惊世骇俗的真相。奶奶、孤儿院、钱、药……这些词语像一把把钥匙,疯狂地搅动着他认知的铜墙铁壁。
李医生带着药箱匆匆赶到,在傅沉晏迫人的目光下迅速为徐窈检查。
“高烧,39.8度。受了寒,情绪波动剧烈,心力交瘁引起的免疫力急剧下降。”李医生诊断道,动作麻利地配药,“先打退烧针,物理降温持续,需要人守着,随时观察。”
冰冷的针剂刺入皮肤,徐窈只是微弱地哼了一声,并未醒来。
李医生交代完注意事项退了出去。房间里再次只剩下他们两人。张姨送来了新的冰水和毛巾,也无声地退下。
傅沉晏挥退了所有人。他亲自拧干冰毛巾,一遍遍地替换她额上被捂热的毛巾。动作从最初的生涩僵硬,到后来渐渐流畅。他沉默地执行着医生的指令,像一个精密而不知疲倦的机器。
时间在寂静与徐窈痛苦的呼吸声中流逝。夜色浓稠如墨。
后半夜,退烧针似乎起了一些作用,徐窈的体温不再那么骇人,挣扎和呓语也渐渐平息,陷入了更深沉却不安稳的昏睡。只是她的眉头依旧紧锁,仿佛梦里依旧有无形的重压。
傅沉晏没有离开。他高大的身影陷在床边的单人沙发里,壁灯的光线勾勒出他冷硬的下颌线条和眼底那片深沉的、化不开的疑云。他交叠着双腿,一只手随意地搭在沙发扶手上,另一只手……却不知何时,被昏睡中的徐窈紧紧抓住了两根手指。
她抓得很用力,仿佛那是她在冰冷绝望的深海里,唯一能抓住的浮木。指尖的冰凉透过皮肤传来,带着一种脆弱的依赖。
傅沉晏身体微僵,下意识地想抽回手。然而,他刚一动,昏睡中的徐窈便不安地蹙紧眉头,无意识地收紧了手指,发出小猫般微弱的呜咽。
傅沉晏的动作顿住了。他垂眸,看着自己被紧紧攥住的手指,又看向她苍白脆弱、眉头紧锁的睡颜。那滚烫的呓语——“奶奶”、“孤儿院”、“钱”、“药”——再次在耳边回响。
他沉默了片刻。最终,他缓缓放松了身体,任由她抓着自己的手指。他没有再试图抽离,只是维持着这个有些别扭的姿势,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脸上,像在审视一个巨大的、颠覆性的谜题。
【系统能量不足……锚点……稳定……】徐窈意识深处,系统的提示音断断续续,最终彻底沉寂。
窗外,城市的灯火渐渐稀疏,天际透出一丝极淡的灰白。
主卧里一片寂静。只有两人交织的、一深一浅的呼吸声。床上的人蜷缩着,紧握着床边男人微凉的手指,仿佛那是她在混沌与寒冷中唯一能感知的安全。而沙发上的男人,如同沉默的守夜人,在拂晓前最深的黑暗里,守护着一个被高烧和呓语撕开的、关于重生的惊天秘密。他眼底的深潭不再平静,怀疑的种子己破土而出,带着冰冷的审视和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紧紧攥住手指时悄然滋生的异样牵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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