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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老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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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暖阳,慷慨地洒落在城市西郊一片被高大松柏环抱的庄园。车子驶过厚重的铸铁雕花大门,门楣上镌刻着古朴的“松涛苑”三字,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金属光泽。门内,是与想象中截然不同的景象。

宽阔的车道蜿蜒穿过精心打理的园林。虽值深冬,常绿的松柏依旧苍翠挺拔,枝头挂着晶莹的雾凇,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彩虹。落叶乔木虽己褪尽繁华,遒劲的枝桠却被修剪得疏朗有致,如同水墨画中的留白,别有一番清峻之美。空气里不再是腐朽的沉重,而是弥漫着清冽的松针香、被阳光烘烤的泥土暖意,以及一种若有似无的、令人心安的、类似旧书和檀木混合的宁静气息。

黑色的宾利平稳地停在主宅前。这是一座融合了中式底蕴与现代舒适的巨大宅邸。青灰色的砖墙厚重而沉稳,巨大的落地窗却引入了充足的自然光。门前不再是冷硬的石阶,而是延伸出一方宽阔的原木露台,摆放着几组舒适的藤编桌椅,铺着厚实的米白色绒垫。

车门打开,清冽却干净的空气涌入,带着松柏特有的醒神气息。徐窈身上依旧裹着傅沉晏那件宽大的墨黑色羊绒大衣,像一只被温暖包裹的雏鸟。她微微探出头,清澈的眼眸带着一丝本能的紧张,望向眼前这座曾是她噩梦起源的宅邸。然而,预想中的冰冷和窒息并未袭来。阳光透过高大的玻璃窗,将门厅内映照得温暖明亮。她甚至能看到门厅一角,一株巨大的、枝叶繁茂的散尾葵在暖阳下舒展着生机。

就在这时,那扇厚重的、雕刻着祥云纹路的原木大门,被从里面缓缓推开。

一位穿着深灰色中式立领长衫、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老者站在门内。正是傅家的老管家,忠叔。与记忆中那张总是刻板严肃的面容不同,此刻的忠叔脸上带着清晰可见的、温和而克制的笑容,眼角的皱纹里都盛满了暖意。他微微躬身,声音平稳却带着由衷的喜悦:

“少爷,少夫人,一路辛苦了。老太太一早就念叨着了,快请进,屋里暖和。”

“少夫人”三个字,被他念得极其自然,带着一种沉淀己久的接纳与尊重。

徐窈的心脏猛地一跳,耳尖瞬间染上薄红。她下意识地看向身侧的傅沉晏。

傅沉晏己下了车,高大的身影为她挡住了侧面吹来的微风。他伸出手,掌心向上,动作带着不容置疑的守护。徐窈迟疑了一瞬,将微凉的手放入他宽大温暖的掌心。他稳稳握住,力道坚定而温暖,牵着她踏上宽阔的原木露台,步入那扇敞开的、充满暖意的大门。

门厅内,温暖如春。

巨大的水晶吊灯折射着柔和的光线。脚下是温润的浅米色大理石地面,光洁如镜。空气中弥漫着清雅的腊梅幽香,混合着新鲜烘焙糕点的、令人愉悦的甜暖气息。最引人注目的是,门厅一侧原本空置的墙面,此刻挂上了一幅巨大的、色彩明丽清新的水彩画——画中是春日里一片生机勃勃的阳光草坪,一只憨态可掬的陨石色边牧犬正高高跃起去接飞盘,旁边一只银灰色缅因猫慵懒地卧在草地上,眼神睥睨。画风温暖而充满生活气息,与宅邸本身厚重的底蕴形成奇妙的和谐。

徐窈的目光瞬间被那幅画吸引,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她认出了画中的“星斑”和“银雪”!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悄然涌上心头。

“画是老太太特意让人画的。”忠叔在一旁温和地解释,笑容慈祥,“说家里添了新成员,得有点热闹气儿。”

这时,一位系着暖杏色围裙、笑容和蔼的中年女佣端着托盘走了过来。托盘上是两只素雅的白瓷盖碗,碗口氤氲着袅袅热气。

“少爷,少夫人,先喝口热汤驱驱寒。”女佣的声音带着亲切的暖意,“是刚炖好的花胶鸡汤,老太太说少夫人身子弱,得多补补。”她将汤碗轻轻放在门厅旁一张铺着软垫的矮几上,动作轻巧恭敬。

徐窈看着那碗热气腾腾、香气西溢的汤,又看看忠叔和女佣脸上真诚温暖的笑容,心底那根紧绷的弦,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暖意悄然拨动了一下。她微微低着头,小声道:“谢谢。”

傅沉晏牵着她走到矮几旁坐下。温暖的鸡汤滑入喉咙,带着浓郁的鲜香和暖意,瞬间驱散了旅途的寒气,也熨帖了徐窈心头最后一丝不安。她小口喝着,温顺得像只收起尖刺的小动物。

“太奶奶!小叔!小婶婶!”一个清脆如银铃般的童音带着雀跃由远及近。

一个穿着鹅黄色羊毛裙、扎着两个小揪揪、约莫七八岁的小女孩像颗小炮弹似的从通往内宅的走廊里冲了出来。她脸蛋红扑扑的,眼睛又大又亮,像黑葡萄一样,正是傅沉晏大哥的女儿,傅家的小公主傅雅。她身后跟着一位穿着深紫色织锦缎旗袍、满头银发却精神矍铄的老妇人,手执一根温润的紫檀木拐杖,脸上带着慈祥而温暖的笑容,正是傅家如今的老祖宗——傅老太太。

“哎哟,我的小雅,慢点跑!”老太太的声音带着宠溺,目光却第一时间落在了徐窈身上。

徐窈连忙放下汤碗站起身,身体因为紧张又微微绷紧,指尖下意识地绞住了大衣的衣角。

傅老太太在忠叔的搀扶下走近。她没有像过去那样用审视的目光打量徐窈,而是温和地、带着岁月沉淀下来的包容,仔细地端详着她。目光掠过她身上那件明显属于傅沉晏的宽大外套,落在她微微泛红的脸颊和那双清澈却带着一丝怯意的眼眸上。老太太的眼神里没有挑剔,没有怜悯,只有一种近乎心疼的温和与了然。

“好孩子,”老太太伸出手,那只布满岁月痕迹却依旧温暖的手,极其自然地、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慈爱,轻轻握住了徐窈微凉的手。那掌心的温度,如同暖炉,瞬间驱散了徐窈指尖的寒意。“路上累坏了吧?瞧瞧,脸都冻白了。快坐下,坐下说话。” 她的语气是长辈特有的絮叨,却充满了真切的关怀。

“奶奶。”徐窈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眼眶微微发热。这声呼唤,不再是三年前那充满恐惧和隔阂的“老太太”,而是发自内心的、带着孺慕之情的称呼。

“诶!”傅老太太响亮地应了一声,脸上的笑容更深,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她拉着徐窈的手,让她重新坐下,自己也在一旁的软椅上落座。小雅则依偎在老太太腿边,好奇地眨着大眼睛看着徐窈。

“沉晏这小子,也不知道给你多穿点!裹着他的大衣,像个小可怜儿。”老太太嗔怪地瞪了傅沉晏一眼,随即又笑着对徐窈说,“忠嫂新烤了你爱吃的栗子酥和核桃塔,在炉子上温着呢,等会儿多吃几块。还有啊,你以前住过的‘听竹轩’,我让人重新收拾了,窗户都换了隔音保暖的,地暖也调得足足的。院子里新移了几株老梅,过些日子开了,你坐在屋里就能闻到香……”

老太太絮絮叨叨地说着家常,话语里没有一丝生分,仿佛徐窈从未离开过,只是出了一趟远门归家。她甚至提到了“听竹轩”,那个曾经让徐窈感到冰冷的房间。

徐窈安静地听着,握着老太太温暖的手。老太太掌心的温度,和话语里毫不掩饰的接纳与疼惜,如同暖流,缓缓注入她冰封己久的心田。心底那层厚厚的、名为“傅家老宅”的坚冰,在这片暖阳般的温情下,正悄然融化、消解。她不再是那个需要时刻警惕、随时准备逃离的“外人”,而是被这个温暖的、带着松香和糕点甜香的“家”,重新接纳和拥抱的孩子。

傅沉晏站在一旁,看着祖母与徐窈交握的手,看着徐窈眼中那层冰壳逐渐融化后流露出的、如同初春溪水般温润的光泽,看着小雅好奇又亲近的眼神。他冷硬的下颌线在温暖的光线下,似乎也柔和了几分。他深邃的眼眸深处,那长久以来盘踞的、关于老宅与徐窈的沉重阴霾,终于被这片和煦的暖阳彻底驱散。

窗外,冬日的暖阳透过高大的落地窗,慷慨地洒满整个门厅。松柏的清香、糕点的甜香、花胶鸡汤的鲜香,混合着老太太絮絮叨叨的温暖话语,在空气中交织、弥漫。这座曾经象征着冰冷与束缚的“松涛苑”,此刻正无声地诉说着一个关于回归、接纳与温暖的崭新故事。炉火跳跃着金红色的光芒,映照着徐窈微微泛红却带着安心笑意的侧脸,也映照着这个古老家族焕发出的、名为“家”的融融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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