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剑门
五日光阴流转,青剑门那常年缭绕药气与森然氛围的药庐深处,似乎悄然弥散开一缕截然不同的气息。
青鳞独自坐于窗边光晕下,指尖捻着几株干枯的泽兰,动作却失了往日那份狠戾急躁的蛮劲。阳光透过格窗,勾勒着她低垂的侧影。那些曾让她用来惩罚自己、折磨己身、充斥着阴暗与狠毒的药草、方剂,被无言地搁置在角落,蒙上了一层薄尘。取而代之的,是几本古朴的《灵药安胎手札》、《青木孕养真解》,正静静地摊开在她膝头。
她的手,无意识地、一遍又一遍地轻轻覆在自己依旧平坦、冰凉的小腹上。那里仿佛蕴藏了一个微小却撼动宇宙的秘密,一个冰冷的生命核心,正无声地搏动着,流淌着她与黑凡……那几日疯狂与囚禁交织下,强行刻入彼此骨血的印记。每当指尖隔着衣料触及那片似乎毫无变化的区域,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便会悄然晕开,并非源自药力,而是源自血脉深处某种本能被触发的脉动。这股奇异的力量,竟以摧枯拉朽之势,将她心中那盘踞多年的冰封寒潭与疯狂执念,硬生生冲开了一道细小的裂口。
药庐门口,两个年轻弟子小心翼翼地探头。
“诶?你看长老……好像在笑?”
“嘶……真、真的!感觉今天药庐的光都暖和了不少!”另一个弟子使劲揉了揉眼睛,看着青鳞嘴角那抹几近透明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和弧度,如同春雪初融般罕见到令人窒息。她甚至没有像往常那样呵斥他们“探头探脑成何体统”,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这种变化并非一时幻觉。配药时,那玉杵的力道不再像要砸碎山石,而是如清风拂柳般轻缓;指点弟子药性时,声音不再冷冽如刀锋刮骨,反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耐性。她甚至默许了一个犯了小错的弟子,不必再去面对那令人胆寒的“九转刮骨针”,只是淡淡说了句“下次仔细”。这反常的温柔,如同平静深潭投入巨石,迅速在弟子间掀起惊涛骇浪。
“天呐!长老不会是被什么千年温玉精魂附体了吧?” “难道之前是因为练功走火入魔,现在终于恢复了?”弟子们面面相觑,惊疑不定,窃窃私语的声音如同夏夜的蝉鸣,萦绕在青剑门各处角落。往日那些令人闻风丧胆的手段,似乎正被一种……莫名的、带着微弱生机的柔和气息所取代。
这突如其来的转变根源——那腹中悄然成形的小小生命——成为青鳞内心最沉重的秘密与唯一的光源。她小心翼翼地捂着,如同守着冰原上即将熄灭的星火,冰冷的外壳下,一丝她自己都未曾承认的、名为期待与守护的嫩芽,正在冻土深处悄然萌动。
涂山后山,桃花成林。
连绵的落英缤纷中,一道略显单薄的身影正执着木剑,一次次挥起、落下。动作并不快,甚至带着大病初愈的生涩与沉重。汗水早己浸透了黑凡单薄的里衣,紧贴在精瘦却尚未恢复的躯体上,随着每一次挥臂、每一次拧腰的动作,晶莹的汗珠便从发梢、额头滚落,砸进铺满粉瓣的泥土,洇开点点深色印记。
刺!
劈!
撩!
每一个基础剑势的重复,都仿佛压榨着他此刻躯体的最后一丝气力。呼吸粗重急促,脸色也因用力而泛起不健康的潮红。但他眼底深处那份坚定的光芒,却如同淬炼过的寒星,不曾熄灭分毫。
“够了!今天就到这里!”涂山雅雅清冷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心,白裘无风自动,身形一闪便出现在他身侧,纤纤玉手精准地托住了他因脱力而微微颤抖的手肘。
黑凡顺势将粗糙的木剑顿在地上支撑身体,大口喘息着,胸腔剧烈起伏,却固执地摇摇头:“……还差……三组……说好的……” 他那双望向雅雅的眼眸里,盛满了疲惫,却也清晰地倒映着她担忧的面容——这努力,并非全为了自己,更是为了数日后那个盛大婚礼之上,能堂堂正正地站在风华绝代的她身边,做一个哪怕力量微末、却绝不显虚弱的夫君!
涂山雅雅看着他额角不断滚落的汗珠和因用力而绷紧的唇角,冰蓝色的眸底似有万千柔丝缠绕,心疼与骄傲交织。她抿了抿唇,最终只化作一声略带嗔怪的轻叹:“……傻瓜。” 随即掏出一方带着寒冰清香的丝帕,小心翼翼地为他拭去额角的汗水,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世间最易碎的珍宝。
然而,这片温情脉脉的二人世界很快便被打破。
“凡哥哥!看我给你带什么好吃的来啦!”
一声清脆如莺啼的欢呼伴着粉色的香风由远及近。涂山牺牺如同一团跳跃的火焰,提着精致的多层食盒,蹦蹦跳跳地冲了过来。
“哇!牺牺!”黑凡喘匀了气,看到牺牺和她手中的食盒,眼中露出由衷的笑意,疲惫似乎也减轻了几分,“是什么好东西?”
牺牺献宝似的打开食盒,里面盛满了涂山特制的玲珑糕、凝露果冻、酥脆的桃花饼以及几串水晶般的糖葫芦。“都是犒劳你练剑辛苦的!”她甜甜一笑,捻起一块软糯香甜的玲珑糕,自然地递到黑凡嘴边,“快尝尝!我可是排了好久的队才买到的!”
黑凡刚要张嘴接过——
“哼!”涂山雅雅冷哼声如同三九寒风吹过,玉手闪电般探出,稳稳截住了牺牺递过去的糕点。她冷冷扫了牺牺一眼,那目光锐利如冰锥:“练完剑气血翻腾,立刻吃这等甜腻寒凉之物,是想让他内息淤塞,再躺上半个月不成?你这小狐狸精,安的什么心?”“狐狸精”三字被她咬得清晰而充满刻薄。
牺牺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小嘴不自觉地撅了起来,圆圆的大眼睛里盈满了委屈的水汽,抱着食盒站在一旁,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尖。
“噗……”黑凡看着牺牺那副受气包的样子,再看看雅雅板着脸的醋劲,一时没忍住,笑了出来:“666!她可不就是只狐狸精么?难道她是熊精变的不成?”这带着前世网络语气的吐槽,首白又无厘头。
涂山雅雅顿时语塞,被这突然而来的梗堵得一时不知如何接话,只能绷着脸瞪他,但那冰蓝眼底深处,分明掠过一丝对自己脱口而出醋话的懊恼。
而一旁的涂山牺牺,听到黑凡这句“狐狸精”,小脸“唰”地一下红了个透!耳尖都染上了漂亮的胭脂色。她偷偷瞄了一眼黑凡那坦然而毫无异色的俊脸,心里小鹿乱撞,暗自嘀咕:‘公……公子应该是不知道我们狐族说‘狐狸精’还有……还有那种意思吧?他只是真的以为我是只普通的狐妖……’ 这念头一起,原本的委屈又掺上了一丝难言的羞涩与甜甜的窃喜。
短暂的沉默与微妙的尴尬在桃花雨中弥漫。涂山雅雅最终还是一脸不情愿地将糕点塞回食盒盖好,然后像护崽的母狮般,强行将黑凡微微汗湿的手腕握在自己微凉却坚定的手中,拉着他便往回走:“歇息!喝水!” 临走前,还不忘回头狠狠剜了依旧站在原地、脸上红潮未退的牺牺一眼,那眼神分明在警告:‘小狐狸精!离本君的夫君远点!’
牺牺抱着被“嫌弃”的食盒,看着那对在粉红花雨中渐行渐远的俪影——高大冷傲的银发妖皇,小心翼翼地搀扶、守护着身边那气息尚未完全恢复却步履坚定的黑衣青年。心头那点酸酸涩涩的感觉再次悄然弥漫。她低头看着怀中的糕点,默默抱得更紧了些。
黑凡被雅雅拉着往前走,忍不住回头,对着还杵在原地的牺牺歉意又安抚地笑了笑,用口型无声道:“……糕点……晚点留给我啊。”
牺牺看到那口型,眼睛瞬间又亮了亮,对着黑凡用力地点了点头。看着他们身影消失在桃林拐角,她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找了一块干净的花瓣铺成的石头坐下,抱着食盒,像是在执行一个无比重要的任务般,执着地……等着她的“凡哥哥”晚点来收这份“心意”。
而这日复一日的坚持与插曲,都悄然汇聚向那场注定不凡的婚礼。汗水浸透的衣衫,吃不到嘴的糕点,无声的警告与执着的等待,都成了涂山之巅春日画卷里,一道道鲜活而深刻的笔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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