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的木门“咔哒”一声合上时，沈知言听见身后厉承州的呼吸顿了一下。
她没回头，只是把怀里的牙刷毛巾塞进他手里，“浴室在那边，牙膏在洗手台第一个抽屉。”
厉承州握着那套印着小熊图案的洗漱用品，看着她和母亲进卧室的背影，他知道沈知言想和妈妈单独谈谈。
等卧室门彻底关严，他才轻手轻脚地挪到门边，后背贴着冰冷的墙壁，耳朵几乎要嵌进木纹里。
“知言，”李慧的声音透过门板传出来，带着压抑的哽咽，“妈知道，当年要不是我那场病……厉家也不会用肾源逼你们分手，周曼云今天也不会那样指着鼻子贬低你……是妈没用……”
沈知言的声音紧跟着响起：“妈！你别这么说！在这个世界上，我最爱的就是你，没有之一。你从来没有对不起我，生病又不是你的错。”厉承州仿佛能看见她此刻的模样——蹙着眉，攥紧母亲的手。
“那你跟厉承州……”李慧的声音陡然低下去，“你们到底打算怎么办？他妈昨天都说了，厉家永远不可能接受你，你难道要一辈子被人踩在脚底下，听那些嘲讽的话吗？”
门外的厉承州猛地攥紧了拳头。
“我有自己的事业，”沈知言的声音很轻，“我能养活自己，不用看任何人脸色。我喜欢厉承州，喜欢的是他这个人，不是他Y市首富的身份，就算他明天就破产，一穷二白，我也能挣钱养他。”
“可妈就想你嫁个普通人啊！”李慧的声音突然拔高，带着哭腔，“日子过得平顺安稳，不用提心吊胆看人眼色……”
“妈，”沈知言打断她，“有些人，碰上了就是碰上了，从他回国开始，我就知道躲不掉了。”
“躲不掉？你是躲不掉他家的门槛！”李慧突然激动起来，声音里带着破釜沉舟的绝望，“你要是真嫁进厉家，被他们一家人一辈子瞧不起，妈就是死也闭不上眼睛！”
“砰”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砸在了地上，紧接着，沈知言带着哭腔的喊声刺破门板：“妈！你怎么了？妈！你别吓我！”
厉承州猛地推开房门，只见李慧捂着胸口跌坐在床边，脸色白得像纸，额头上全是冷汗。
沈知言跪在地上，手忙脚乱地想去扶她，手指却抖得厉害。
“心口……疼……”李慧的声音气若游丝。
“快！打120！”厉承州冲过去，探了探李慧的脉搏，指尖下的跳动又快又乱，他当机立断，一把将李慧打横抱起，“知言，拿上手机，跟我走！”
“厉承州……我妈她……”沈知言的声音在夜风里碎成一片，带着无尽的恐惧。
“没事的，”厉承州的声音穿透夜色，“我在，不会有事的。”
黑色宾利咆哮着冲出老城区，仪表盘的蓝光映着他紧抿的唇线。
后视镜里，沈知言抱着母亲的手还在抖，而他怀里的李慧，眉头依然紧锁着，仿佛连在昏迷中，都在为女儿那场跨越门第的爱情，担着无尽的心忧。
病房里弥漫着消毒水和白粥的混合气味。
李慧靠在病床上，输着液的手背插着针管，脸色比昨天好了些，却还是透着病后的虚弱，沈知言坐在床边，用棉签沾了水轻轻擦拭母亲干裂的嘴唇，听见监护仪规律的“滴滴”声，悬了一夜的心才稍稍落回原处。
“承州，你先回去吧。”她头也不抬地对站在窗边的厉承州说，“妈刚稳定下来，你在这儿……她心里总记挂着，不利于恢复。”
厉承州看着她眼下的青黑，又看看病床上闭目养神的李慧，拳头在身侧缓缓松开又握紧。
他知道沈知言是怕母亲再受刺激，可把她一个人丢在医院，他怎么放心。“我在对面酒店开个房间，有事随时叫我，你累了也方便休息。”他最终还是妥协了，伸手想摸摸她的头，却在半空顿了顿，只把保温杯往她手边推了推，“粥还热着，你先吃点。”
等厉承州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沈知言才垮下肩膀，趴在床边轻轻叹了口气。
第二天下午，沈知言正给妈妈削苹果，病房门被“砰”地推开。
周曼云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走进来，鳄鱼皮手袋在腕上晃了晃。
“哟，李女士这是住上院了？”她扫视着简陋的病房，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听说我儿子昨天来你这儿了？怎么，还把你气出病来了？”
李慧本就因输液有些昏沉，听见这声音猛地睁开眼，脸色瞬间又白了下去，她攥紧了被子，指尖微微发抖：“厉夫人……你怎么来了……”
“我不来，怎么知道我儿子有没有被你们母女俩算计？”周曼云走到病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李慧，“我早就说过，我们两家不是一路人。现在好了，碰在一起谁都没有好日子过，你进医院，我儿子为了个不相干的人跟我闹翻天，有意思吗？”
“你……你胡说什么……”李慧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心电监护仪的声音陡然变急，“滴滴滴”的警报声刺得沈知言耳膜生疼。
“妈！你别激动！”沈知言慌忙按住母亲的肩膀，转头怒视周曼云，“厉夫人！我妈还在住院，你能不能讲点道理？”
“道理？”周曼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指着李慧的鼻子道，“当年要不是我们厉家给她找肾源，她现在还能躺在这儿跟我说话？现在倒好，女儿反过来缠着我儿子，把我儿子害得差点跟家里断绝关系，这就是你们沈家的道理？”
李慧被她戳中痛处，一口气没上来，猛地咳嗽起来，脸色涨得通红，沈知言手忙脚乱地去拿水杯，却看见母亲眼角渗出的泪水，那是混杂着屈辱、愤怒和无力的泪。
看着周曼云轻蔑的眼神，听着母亲压抑的咳嗽声，沈知言忽然觉得一阵刺骨的寒冷从脚底窜上头顶。
这几天发生的一切像电影快放般在脑海里闪过——母亲被周曼云找上门时的惶恐，厉承州下跪时的决绝，母亲被气到住院时的虚弱，还有此刻周曼云这副“你奈我何”的嚣张模样。
原来厉承州的保证再坚定，也挡不住他母亲一次次上门挑衅，也抹不去两家之间根深蒂固的门第鸿沟。
她可以不在乎厉家的钱，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可她不能不在乎母亲的命，周曼云今天能把母亲气进医院，明天就能做出更过分的事。
“够了。”沈知言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她放下手里的苹果刀，走到周曼云面前，首视着她的眼睛，“阿姨，你说得对。”
周曼云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她会这么说。
“我们两家，确实不合适。”沈知言的眼眶慢慢红了，却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我不会再让我妈因为我，受这种气了，我会和厉承州分手，希望厉夫人，不要再打扰我妈妈。”
沈知言看着周曼云脸上一闪而过的得意，又看了看病床上虚弱的母亲，终于明白，有些爱情纵然刻骨铭心，在现实的重锤下，也只能碎成无法拼凑的遗憾。
而她沈知言，再也赌不起母亲的安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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