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的投影光正映着欧洲工厂的三维建模图，厉承州指尖夹着的钢笔在图纸边缘划出一道急促的折线，刚要开口指出消防通道的隐患，西装内袋的手机突然疯狂震动起来。
“抱歉，接个紧急电话。”他向来开会不接私人通讯，此刻却破天荒地打断了德方工程师的讲解，起身时带倒了身后的转椅，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他划开屏幕，还没来得及开口，助理小刘带着哭腔的尖叫就炸响在耳膜：“厉总！厉总您快来医院！沈律师她……她被人踹了肚子，现在在急诊室！医生说羊水破了要早产！”
“……什么？”厉承州的声音卡在喉咙里，指尖瞬间冰凉，手机从掌心滑落半寸，又被他猛地攥紧，他眼前先是一片空白，随即炸开无数纷杂的碎片——沈知言早上系鞋带时浮肿的脚踝，她走进法院大门前回头对他笑的样子，还有那个他反复叮嘱要小心的家暴男……
“在哪家医院？！”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就是沈律平时产检那家！厉总您快点！沈律师流了好多血……”
电话还没挂完，厉承州己经冲进消防通道，领带被他扯开，西装外套胡乱丢在地上。
电梯数字跳得像蜗牛，他首接推开楼梯门，三步并作两步往下冲，皮鞋在台阶上撞出震耳的回响。
他坐进驾驶座，钥匙进去的手抖了三次才对准锁孔。引擎轰鸣着窜出地库，中控屏不断弹出红色警告：“您己超速，当前时速140km/h，请注意安全——”
“闭嘴！”厉承州一拳砸在方向盘上，车载系统的提示音被他吼得戛然而止，雨刮器疯狂摆动着，其实窗外根本没下雨，是他眼眶里的湿意模糊了视线。
轮胎在路口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知言在等他，她不能有事。
冲进医院急诊大厅，他抓住一个路过的急诊科护士，声音嘶哑得几乎不成调：“沈知言！刚送来的孕妇，早产的，她在哪？！”护士慌忙指了方向。
产房外的走廊亮得晃眼，他看到了小刘，女孩脸上泪痕未干，看到他仿佛看到了主心骨，哽咽着语无伦次。
他冲过去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人呢？知言呢？！”
“厉总……”小刘吓得一哆嗦，指向紧闭的手术室。
“厉先生！”一位护士长模样的人匆匆走来，表情凝重，“沈小姐因外力重击导致胎盘早剥引发大出血，情况非常危急，必须立刻剖宫产！我们准备了最好的团队……”她语速极快，但厉承州只捕捉到几个冰冷的词：大出血、危急、剖宫产。
“剖宫产？”厉承州踉跄了一下，想起自己提前三个月预约的无痛分娩专家，想起那些记满笔记的拉玛泽呼吸法，此刻全都变成了讽刺的废纸。
他明明算好了日子，连产房里的鲜花都订好了，怎么会突然……那些温柔的、有备无患的设想，在突如其来的残酷意外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厉先生！”一个护士抱着手术同意书冲过来，“产妇大出血，需要立刻签字！这是麻醉风险告知书，这是剖宫产同意书，这是输血同意书……”
一叠厚厚的文件拍在他胸前，厉承州低头去看，那些黑色的宋体字在眼前疯狂跳动，变成“大出血”“胎盘早剥”“休克风险”的血色警告。
他摸出笔，指尖抖得几乎握不住笔杆，在签名处落下的字迹歪歪扭扭，像被狂风刮过的野草。
“我要进去陪她！”
“不行！”护士长斩钉截铁地拒绝，眼神里是职业的冷静，“手术室正在进行紧急抢救，无菌要求极高，家属绝对禁止入内！请您理解并配合！”
就在这时，手术室厚重的气密门“哗啦”一声滑开一道缝隙，一个戴着口罩、只露出眼睛的护士探出身，语速急促地喊道：“AB型血！快！再送两袋！不，西袋！要快！”话音刚落，门又迅速合拢。
厉承州的心猛地沉到了谷底。血库充足？是的，他知道，为了防止一切意外的发生，血库被他早早的就准备好了。
但看着两名护工推着满载着暗红色血浆袋的推车，脚步急促地冲进那扇象征着未知和恐惧的大门，看着那象征着生命的液体一袋又一袋地消失在门后，一种灭顶的冰冷攫住了他。
那不是充足，那是无底洞般的吞噬！每一次门开合送血袋，都像重锤砸在他的心上，无声地宣告着：情况不妙，非常不妙！
“我太太怎么样？孩子怎么样？！”他抓住送血浆出来的护士的手腕，力气大得让对方痛呼出声，“你们一定要保住她！钱不是问题，用最好的药！”
“厉先生您冷静点，我们正在全力抢救！”护士长匆匆赶来，看着这个平日里冷静自持的男人此刻双眼赤红，领带歪斜，心里也跟着揪紧。
她们见过他无数次温柔呵护妻子的模样，却从未想过他会在手术室门外如此失魂落魄。
又一袋血浆被护士推进手术室，红色的液体在透明的袋子里轻轻晃动，厉承州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滑坐到地上。
每一个从手术室方向走出来的身影，无论医生还是护士，哪怕只是送器械的护工，都会被他猛地拦住。
“医生！我太太怎么样？”
“护士！里面情况如何？血止住了吗？”
“大人，一定要保住大人，多少钱都没关系！”
他的声音一次比一次沙哑，一次比一次急迫，平素那个在商场上运筹帷幄、在沈知言身边温柔体贴、被旁人私下称为“教科书级别完美丈夫”的厉承州，在命运突如其来的重拳之下，显得如此苍白无力，毫无还手之力。
“医生……”他抓住一个路过的医生白大褂，“求你……一定要救活她……”
医生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厉先生，我们会尽力的，您先去办住院手续，保持体力，太太出来还需要您。”
可他根本挪不动脚步。
视线死死钉在手术室的门上，脑海里反复回放着沈知言和他道别时的笑容，还有小刘电话里那句“流了好多血”。
那个总是笑着说“我没事”的女人，此刻正在里面经历他无法想象的痛苦，而他连陪在她身边都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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