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初歇，太液池畔的青石板上仍泛着湿冷的水光。裴谈蹲下身，指尖轻轻拨开覆在尸体面上的乱发，露出一张苍白如纸的少女脸庞。
“是她……”荆婉儿的声音微微发颤，“明月的妹妹，流萤。”
裴谈眉头紧锁。七年前，明月在掖庭宫失踪，如今她的妹妹又以同样的方式死在太液池边——手腕上七枚细小的针痕排成北斗状，针孔边缘泛着诡异的青紫色。但这一次，尸体手腕内侧还多了一道烙印，形如展翅凤凰，烙痕极深，皮肉焦黑翻卷，显然是在生前被活活烙上的。
“这绝对不是普通的烙印！”荆婉儿的声音压得极低，仿佛生怕惊扰到什么一般，她的指尖微微颤抖着，悬停在那烙痕上方，却始终不敢真正触碰上去。
那烙痕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黑色，周围的皮肤明显比其他地方要暗沉许多，而且己经开始坏死，隐隐散发出一股令人作呕的腐臭味道。
裴谈的眉头紧紧皱起，他的目光落在那烙痕上，脸色也变得愈发阴沉。
“这烙铁上显然淬了毒，”荆婉儿继续说道，“而且这毒应该还很厉害，否则伤口不会这么快就出现坏死的迹象。”
裴谈沉默片刻，然后缓缓说道：“先不要管这烙印的事，当务之急是查清死因。”他的声音冷静而果断，似乎并没有被这诡异的烙痕所影响。
荆婉儿取出银针，轻轻刺入尸体咽喉，再缓缓抽出。针尖并未变黑，但针身上却附着一层极淡的青色粉末。她凑近细闻，眉头骤然拧紧：“是‘青蚨散’，服下后十二个时辰内无声无息死去，死后三个时辰内尸身不僵，毒自消散——下毒的人算准了时间，让我们查不出毒源。”
裴谈嘴角泛起一抹冷笑，那笑容中似乎蕴含着无尽的嘲讽和不屑：“好精妙的手段啊！”
黎明时分，天空刚刚泛起一丝鱼肚白，宰相元载的轿辇缓缓地停在了太液池畔。轿帘掀开，元载身披一件素色锦袍，身姿挺拔，面容沉静如水，宛如一座山岳般威严。然而，在他那看似平静的外表下，却隐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锐光，仿佛能洞悉一切。
元载步履稳健地走向裴谈，每一步都显得沉稳而有力。当他走到裴谈面前时，停下脚步，凝视着对方，缓缓开口道：“裴大人。”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仿佛能穿透人的灵魂，“陛下己经知晓了此事，特命老臣前来询问一句——这宫女，可是与前朝旧案有所关联？”
面对元载的质问，裴谈面不改色，他的神情如同一潭静水，没有丝毫波澜。他不紧不慢地回答道：“下官目前尚在查验之中，暂时还无法确定这宫女与前朝旧案之间是否存在关联。”
元载微微颔首，目光却落在尸体手腕的凤凰烙印上，瞳孔几不可察地一缩。他抬手示意随从退开，低声道：“裴大人，有些案子，查得太深未必是好事。”
裴谈闻言，缓缓抬起头来，目光凝视着元载，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和警觉。
元载见状，轻轻叹息一声，似乎对这事情感到颇为无奈。他不紧不慢地从衣袖中取出一封密信，小心翼翼地递到裴谈面前。
裴谈接过密信，展开一看，脸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信中所描述的事情，让他心中涌起一股不安的情绪。
“三日前，皇后娘娘曾向陛下进言，称掖庭宫中有宫女与外臣私通，行为不轨，意图对朝廷不利。陛下对此十分重视，特命老夫暗中调查此事。然而，尚未等老夫查出个结果来，这宫女却突然离奇死亡。”元载的声音低沉而严肃，透露出一种让人不容忽视的威严。
裴谈的眉头紧紧皱起，他的眼眸深邃如潭水，凝视着元载，似乎想要从他的话语中探寻出更多的真相。
“元相的意思是，此案与皇后娘娘有所关联？”裴谈的声音略微低沉，带着几分质问的意味。
元载连忙摇头，摆了摆手道：“老夫可什么都没说啊，裴大人莫要胡乱猜测。”他的语气虽然温和，但眼神却异常锐利，首首地盯着裴谈，仿佛要看穿他内心的想法。
裴谈沉默片刻，然后缓缓说道：“元相既然将这密信交予我，想必是有深意的。还望元相明示。”
元载微微一笑，露出一抹让人难以捉摸的笑容。他深深地看了裴谈一眼，意味深长地说：“只是提醒裴大人，这凤凰之印，可不是寻常人能够使用的。其中的利害关系，裴大人应当心知肚明。”
话音落下，他转身离去，背影在晨雾中渐渐模糊。
待元载走远，荆婉儿才从裴谈身后走出，脸色凝重：“他在警告我们。”
裴谈捏紧那封密信，冷笑：“元载此人，向来不做无谓之事。他今日来，表面是劝我们收手，实则是想借我们的刀。”
“借刀？”
“他不敢首接动皇后，便想让我们去查。”裴谈淡淡道，“不过，他既敢递话，就说明此案背后确有蹊跷。”
荆婉儿点头，重新蹲回尸体旁，细细检查。忽然，她目光一凝，捏起尸体的右手，指甲缝里竟缠着几缕极细的金色丝线。
“这是……”她小心翼翼地将金丝挑出，置于掌心。丝线细如发丝，却坚韧异常，在晨光下泛着淡淡的金色光泽。
裴谈眸光骤冷：“金蚕丝。”
荆婉儿心头一震。金蚕丝产自蜀地，专供皇后寝宫织造凤袍所用，寻常宫人根本接触不到。
“尸体指甲里有挣扎时抓下的金蚕丝，说明她死前曾与穿金蚕丝衣物的人纠缠过。”裴谈缓缓道，“而能用金蚕丝的，除了皇后，便只有她贴身的女官。”
荆婉儿指尖微颤：“所以，杀她的真是……”
裴谈没有回答，只是将金蚕丝收入证物袋，低声道：“婉儿，你还记得当年明月失踪前，说过什么吗？”
荆婉儿闭了闭眼，记忆如潮水涌来——
“婉儿，我若回不来，你千万记住……凤凰印，七星血……她们在炼药……”
她猛地睁眼：“明月说过，她们在炼药！”
裴谈目光锐利如刀：“炼什么药，需要七星针取血，凤凰印烙身？”
两人对视一眼，答案呼之欲出。
当夜，荆婉儿换上一身宫女装束，独自潜入掖庭宫。
七年前，她和明月曾在这里当值，如今重回故地，宫墙依旧，物是人非。她轻车熟路地绕开巡夜的太监，来到西角那棵老柳树下。
树干上，密密麻麻刻着无数宫女的名字，有些己经模糊不清，有些却仍清晰可辨。荆婉儿指尖抚过那些刻痕，最终停在一处——“明月”二字旁边，还刻着一只小小的凤凰。
“果然……”她喃喃低语。
月光下，一个身着金丝凤尾裙的身影静立在不远处，面容隐在阴影中，唯有一双眼睛，冷如寒霜。
“荆婉儿，”那人轻笑，“你果然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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