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裹着枯叶掠过坟头，赵冠宇怀里的野菊花被刮散了几瓣。他蹲下身将花摆在碑前，目光扫过碑角被青苔侵蚀的裂痕，恍惚看见李奶奶拄着拐杖站在巷口等他们放学的身影。坟边的野菊丛簌簌作响，像极了老人临终前枯瘦的手抚过他的发顶。
"奶奶，今天阿婆做的米糕又放多了糖。"他喉结滚动着，指尖无意识着碑上的刻痕，"左航偷吃被烫到，还硬说不疼。"话音未落，一滴滚烫的泪砸在碑面上，晕开细小的水花。远处传来火车轰鸣，惊起几只寒鸦，他望着暮色中逐渐亮起的万家灯火，突然想起十五盏煤油灯在老屋晃动的夜晚——李奶奶总说，灯火聚处就是家。
"我没保护好他们。"他攥紧衣角，声音发颤，"上次余宇涵发烧，我吓得整夜守在他床边...邓佳鑫和朱志鑫打架，我拦都拦不住。"风卷着沙砾打在脸上，他却浑然不觉，"但您放心，我会像您当年护着我们那样，哪怕豁出命..."
远处传来熟悉的呼喊，他慌忙抹了把脸。暮色里，六个少年举着手电筒跌跌撞撞跑来，光束在荒草间交错成网。童禹坤举着油纸包："哥！阿婆新烤的桂花饼！"左航把外套披在他肩上，触到一片潮湿却没多问。
赵冠宇回头看了眼墓碑，在心里默默重复誓言。当最后一缕夕阳沉入地平线，他转身走向那群举着光的少年，十五盏人间灯火，此刻正跳跃在少年们亮晶晶的眼睛里。月光从窗棂漏进来，在青砖地上投下细碎的银斑。赵冠宇牵着弟弟们的手刚迈进院门，就听见屋里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童禹坤吓得往他身后缩，左航攥紧了他的衣角："是朱志鑫和邓佳鑫！"
冲进堂屋时，王阿婆正扶着额头坐在藤椅上，面色苍白。地上躺着摔碎的青花瓷碗，糖水混着瓷片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邓佳鑫拽着王阿婆的衣角，小脸涨得通红："我要阿婆唱歌！阿婆说过每天都要唱的！"朱志鑫则梗着脖子挡在王阿婆身前，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桂花糕："阿婆不舒服！你没看见她脸色多差吗？"
"我不管！我就要听！"邓佳鑫突然抓起桌上的竹篾扇子，朝着朱志鑫挥去。朱志鑫侧身一躲，扇子"啪"地砸在墙上，惊得梁上的燕子窝簌簌掉灰。
"都给我住手！"赵冠宇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响亮。两个孩子瞬间僵住，邓佳鑫的眼眶迅速蓄满泪水，朱志鑫则别过脸去，倔强地不肯认错。
王阿婆艰难地抬手，声音虚弱："是阿婆不好...答应了小佳鑫，却..."话未说完，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她的话。赵冠宇心头猛地一紧，快步上前扶住她颤抖的肩膀，摸到老人后背一片冷汗。
"左航，去请大夫。童禹坤，烧热水。"他迅速做出安排，转头看向两个呆立的弟弟，"邓佳鑫，你先回房。朱志鑫，把地上收拾干净。"
邓佳鑫哇地哭出声，转身跑向厢房，木门"砰"地撞上门框。朱志鑫蹲下身捡拾瓷片，指尖被划出一道血痕也浑然不觉。赵冠宇蹲下来握住他的手，看着弟弟倔强的侧脸，突然想起李奶奶坟前的誓言。
"疼吗？"他轻声问。朱志鑫摇头，声音闷闷的："阿婆脸色那么差，邓佳鑫还缠着她..."话没说完，眼泪突然大颗大颗砸在衣襟上。赵冠宇将弟弟搂进怀里，听见厢房传来压抑的啜泣声。
当大夫开着药方离开时，王阿婆己经沉沉睡去。赵冠宇站在邓佳鑫的房门前，听见里面断断续续的抽噎。推开门，月光下，邓佳鑫蜷缩在床角，怀里还抱着那只缝着蝴蝶结的布偶小熊。
"对不起..."邓佳鑫抽着鼻子，"我只是...只是怕阿婆像李奶奶一样，再也不唱歌了..."赵冠宇心头一颤，想起李奶奶临终前沙哑的歌声。他在床边坐下，轻轻擦去弟弟脸上的泪痕："阿婆只是太累了，等她病好了，天天都给你唱歌。"
窗外，秋风卷着槐树叶沙沙作响。赵冠宇将两个闹别扭的弟弟叫到王阿婆床前，看着他们红着眼眶给彼此递手帕，突然觉得，守护这些稚嫩的灯火，或许就是要包容他们的任性与倔强，在吵闹与和解中，让温暖永远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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