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撕开七月的热浪时，赵冠宇刚满七个月。李桂芳蹲在井台边搓洗尿布，木盆里的皂角水泛起层层白沫。突然，屋内传来尖锐的啼哭，一声比一声急促，惊飞了院角槐树上的麻雀。
"乖宝别怕！奶奶来了！"她慌忙甩掉手上的水珠，粗布围裙还滴着水就冲进堂屋。摇篮里的赵冠宇小脸憋得通红，攥着拳头哭得浑身发抖，小被子蹬到了脚边。李桂芳伸手去抱，却被孩子挥舞的小手狠狠抓了把脸。
"是不是肚子疼？"她把脸颊贴在孩子滚烫的额头上，摸到细密的汗珠。往日只要哼两句童谣，宇宇就会破涕为笑，可今天怎么哄都没用。婴儿的哭声像根钢针，扎得她太阳穴突突首跳。竹席上散落着咬出牙印的木摇铃，李桂芳急得眼眶发红，翻出珍藏的半块麦芽糖，用舌尖抿化了滴进孩子嘴里。
甜味没能止住啼哭。赵冠宇哭得打嗝，小身子一抽一抽的。李桂芳突然想起前日隔壁阿婆说过，孩子出牙时会闹腾。她颤抖着掰开小嘴查看，果然看见牙床肿得发红。家里没有磨牙棒，她咬咬牙，翻出过年才舍得戴的银耳环，用开水烫了又烫，塞进孩子手里。
日头西斜时，哭声终于弱了下去。赵冠宇哭累了，蜷在李桂芳怀里沉沉睡去，睫毛上还挂着泪珠。李桂芳却不敢放下，就这么抱着在堂屋踱步。后颈的汗湿透了衣领，她却浑然不觉，只是一遍遍轻拍孩子后背，嘴里喃喃念着："我的心肝，快快好..."
月光爬上窗棂时，摇篮边多了个用红布缝的老虎枕。李桂芳把捡来的樟木珠子串成手链，轻轻套在孩子手腕上。白天急得掉的眼泪这会儿才慢慢渗出来，滴在孩子柔软的手背上。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但只要怀里这团小小的温热还在，就一定要护他周全。
蝉鸣声渐弱时，暴雨突然倾盆而下。李桂芳把熟睡的赵冠宇轻轻放进摇篮，作者“北小栀”推荐阅读《十五盏人间灯火》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用破旧的油纸伞裹住竹篮，踩着泥泞往竹林深处走去。听说老竹根削成的磨牙棒最管用，她攥着生锈的柴刀，在齐腰高的野草丛里深一脚浅一脚地寻摸。
转过歪脖子老槐树，一声凄厉的哭喊刺破雨幕。李桂芳浑身一僵，循声望去，只见前头破庙檐下，一对男女正举着竹条抽打襁褓中的婴儿。婴儿被扔在潮湿的稻草堆里，红色襁褓沾满泥浆，哭声己微弱得像小猫呜咽。
"住手！"李桂芳扔下竹篮冲过去，油纸伞被狂风卷走。那男人见她扑来，恶狠狠地啐了口："老虔婆少管闲事！这赔钱货生下来就克死他娘，留着也是累赘！"女人却被她眼中的狠劲吓住，竹条悬在半空不敢落下。
李桂芳颤抖着抱起婴儿，孩子滚烫的小脸贴着她胸口，脐带伤口还渗着脓血。襁褓里掉出块绣着"朱志鑫"的百家布，边角己经磨得起毛。暴雨冲刷着她灰白的头发，她突然想起七个月前那个霜夜，怀中的赵冠宇也是这样浑身冰凉，奄奄一息。
"畜生！"她转身护住孩子，声音比雷声还震耳，"有本事冲我来！"那对男女被她不要命的架势骇住，骂骂咧咧地钻进雨幕。李桂芳这才发现婴儿腿上有淤青，怀中的小身子还在不住抽搐。
等她跌跌撞撞跑回家时，赵冠宇正饿得嚎啕大哭。李桂芳顾不上哄，先把朱志鑫放在热水里仔细擦洗。灶膛的火光照亮两个皱巴巴的小脸，她咬着牙把最后半块红糖化成水，轮流喂进孩子嘴里。
深夜，两个婴儿终于安静地睡在同一张小被褥里。李桂芳坐在床头，就着油灯给朱志鑫包扎伤口。窗外的雨还在下，她摸了摸枕头下仅剩的几张粮票，又看了看两个紧紧攥着对方手指的孩子，把新削好的竹制磨牙棒轻轻塞进赵冠宇手里。
"别怕，"她的声音沙哑却坚定，轻轻拭去婴儿额角的泪痕，"以后奶奶的屋檐下，再没人能欺负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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