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风口的铁栅栏被阿炎用铁棍撬开时，苏瑶正踮着脚给胤禛擦后背的血。他趴在临时搭起的石堆上，伤口的血浸透了撕下的衣襟，却还在哼着跑调的《采桑子》，尾音被疼得拐了八个弯，听得苏瑶又气又笑，蘸着清水的布巾在他伤口周围轻轻打转：“再贫嘴，我就往你伤口上撒盐了。”
“别啊瑶瑶，”胤禛侧过头，额角的汗顺着下颌线往下滴，滴在她手背上，凉丝丝的，“撒糖行不行？上次你给我买的桂花糖，齁甜的那种，撒上去说不定就不疼了。”
“美得你。”苏瑶嘴上凶，布巾却放得更轻了。阿炎钻进来的响动让她回头，眼里瞬间亮起光，“阿炎！你带金疮药了吗？”
“带了带了！”阿炎把背上的药箱卸下来，哗啦倒出一堆瓶瓶罐罐，“还有吃的！嫂子你看，芝麻酥、糖糕、还有你爱吃的蜜饯！”他眼睛溜了圈，落在苏璃和那个怯生生的少年身上，“这两位是？”
“我妹妹，苏璃。”苏瑶刚介绍完，就被胤禛拽了拽衣角。他朝她使了个眼色，嘴角往少年那边努了努——那少年缩在角落，手一首揣在怀里，眼神躲闪，不像苏璃那样带着天然的怯意，反倒像是藏着什么心事。
苏瑶心里一动，刚要说话，苏璃忽然开口，声音细得像蚊子哼：“姐姐，我……我饿了。”她手指绞着衣角，眼睛瞟向阿炎带来的糖糕，睫毛忽闪忽闪的，倒有几分惹人怜。
“吃吧。”苏瑶把油纸包递过去，又给少年也塞了块芝麻酥，“你叫什么名字？家在哪儿？”
少年咬着酥饼，含糊道：“我叫阿澈……家在落霞村。”
“落霞村？”胤禛忽然抬头，伤口牵动得他“嘶”了一声，“去年山洪冲了村子，你怎么会被抓到这儿？”
阿澈的脸瞬间白了，手里的酥饼掉在地上，碎成渣。苏瑶刚要捡，被胤禛按住手。他慢悠悠地用布巾擦着背，声音听不出情绪：“落霞村的人都姓林，你姓什么？”
阿澈的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话。苏璃突然“哇”地哭了，往苏瑶怀里钻：“姐姐，他是不是坏人啊？我好怕……”她肩膀抖得厉害，眼泪蹭了苏瑶一衣襟，倒像是真吓坏了。
“别怕。”苏瑶拍着她的背，余光却瞥见阿澈悄悄往怀里塞了个东西，袖口闪过点金属光。她心里有了数，笑着转移话题：“阿炎，外面情况怎么样？长老那伙人走了吗？”
“早跑没影了！”阿炎拍着胸脯，“我带了十几个兄弟守在洞口，那老东西一看见我们就怂了，连拐杖都扔了！”他忽然凑近，压低声音，“西爷，您让我查的事有眉目了，那蚀心玉残片……”
“嘘。”胤禛打断他，朝苏璃和阿澈抬了抬下巴。阿炎立刻闭了嘴，挠着头嘿嘿笑：“那啥，嫂子，这糖糕是城南张记的，热乎着呢，您快尝尝。”
苏瑶拿起块糖糕，递到胤禛嘴边：“你先吃。”他刚要咬，她忽然往他伤口上贴了块干净的布，趁他疼得吸气时，把糖糕塞进自己嘴里，含糊道：“嗯，真甜。”
胤禛瞪她，眼里却全是笑：“小没良心的。”话虽这么说，手指却在她手背划了划——那里沾着点刚才掉的芝麻，他替她捻下来，还故意蹭了蹭她的掌心，痒得她差点把糖糕喷出来。
“别闹。”她红着脸拍开他的手，却把剩下的半块糖糕喂到他嘴边，“给你吃，堵上你的嘴。”
苏璃看着他们互动，忽然低下头，手指抠着地上的石子，指甲缝里嵌了点红泥——苏瑶记得，溶洞里的土是灰黑色的，这红泥哪来的？
“阿璃，”苏瑶状似无意地问，“你刚才跑的时候，是不是摔进泥坑里了？”
苏璃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丝慌乱：“是……是啊姐姐，差点崴了脚。”
“那可得擦干净，”苏瑶拉过她的手，掏出帕子替她擦，“这红泥看着怪眼熟的，像……往生谷那边的土。”她故意停顿，看着苏璃的反应。
果然，苏璃的手猛地缩了回去，帕子上留下道浅浅的红痕。“姐姐看错了吧，”她强笑道，“就是普通的泥巴。”
一首没说话的阿澈突然站起来，往洞口走：“我……我去看看外面有没有水。”
“站住。”胤禛的声音冷了下来，“你怀里揣的什么？掏出来。”
阿澈的脸惨白如纸，腿都在抖。苏璃突然挡在他身前：“姐姐，他是好人！你们别吓他！”
“是不是好人，掏出来看看就知道了。”胤禛慢慢坐起来，后背的伤让他动作有些僵，眼神却锐利得像刀，“阿炎，帮他掏。”
阿炎上前按住阿澈，从他怀里掏出个小布包。打开一看，里面竟是块玉佩，刻着半个龙纹——和胤禛那块玉印碎片能对上！
“这是……”苏瑶愣住了。
“月魂大阵的钥匙，”胤禛盯着阿澈，“你到底是谁的人？”
阿澈“扑通”跪了下来，眼泪鼻涕一起流：“我是……我是林长老的远房侄子！他逼我带这个来，说只要找到瑶光血脉，就能……”
“就能什么？”苏瑶追问。
“就能让我妹妹活过来……”阿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妹妹得了怪病，只有蚀心玉能救她，我没办法啊……”
苏璃突然哭着扑过来，抱住苏瑶的腿：“姐姐，他说得是真的！我见过他妹妹，躺在病床上好可怜的！”
苏瑶看向胤禛，发现他正皱眉看着玉佩，手指在龙纹上着什么。“这玉佩是真的，”他忽然说，“但龙纹少了个角，启动不了大阵。”他看向阿澈，“林长老还让你做什么？”
“他……他让我等你们开启大阵时，把这个塞进阵眼，”阿澈从怀里掏出个黑色的小瓷瓶，“说能让阵法失控……”
苏瑶接过瓷瓶，打开闻了闻，一股腥甜的味道冲得她皱眉：“这是蚀心散！会让人灵力紊乱的！”
“我没敢用！”阿澈连忙摆手，“我知道你们是好人，刚才在石台上，你还护着我……”
胤禛忽然笑了，拍了拍他的肩膀：“起来吧。你妹妹的病，我派人去治，不用蚀心玉也能救。”他看向苏璃，“你呢？你又是谁派来的？”
苏璃的脸瞬间没了血色，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苏瑶拉着她的手，柔声道：“阿璃，不管你是谁，告诉我实话，姐姐不怪你。”
“我……”苏璃咬着唇，眼泪掉了下来，“我是……我是月魂的守护者。我娘说，瑶光血脉觉醒时，我要跟着她，保护她……”她从脖子上解下块玉佩，和苏瑶的那块一模一样，只是图案是反的，“这是我娘给我的，说和姐姐的能拼成一块。”
两块玉佩合在一起，正好是完整的月魂图腾，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苏瑶愣住了，抚摸着玉佩上熟悉的纹路——这是母亲留给他的遗物，她一首以为世上只有一块。
“所以你不是坏人？”她轻声问。
苏璃摇摇头，又点点头，急得脸通红：“我娘让我跟着你，可林长老抓了我爹，逼我……逼我给你下蚀心散……我没敢，我把药倒在红泥里了……”
难怪她指甲缝里有红泥！苏瑶恍然大悟，刚要说话，洞外忽然传来喊杀声！阿炎冲出去看了一眼，慌张地跑回来：“西爷！是林长老的人！他带了好多人！”
胤禛站起身，后背的布又渗出了血。他把苏瑶往身后拉了拉，对阿炎说：“带她们从密道走，我断后。”
“我不走！”苏瑶攥紧他的手，红绳勒得手腕生疼，“要走一起走！”
“听话！”胤禛的声音带着点急，“密道只有一条，你带着她们先走，我随后就到。”他从怀里掏出玉印碎片，塞给她，“拿着这个，到了安全地方就捏碎，我能感觉到。”
苏瑶看着他后背的伤，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你要是不来，我就……我就把你的糖糕全吃了！”
胤禛被她逗笑了，低头在她额头亲了下，带着血腥味和糖糕的甜：“放心，你男人命硬着呢。”他推了她一把，“快走！”
苏瑶被阿炎拽着往前走，苏璃和阿澈跟在后面。她回头看，见胤禛拿起刀，背影在火光中显得格外挺拔。他似乎感觉到她的目光，回头冲她笑了笑，挥了挥手。
密道又黑又窄，苏瑶攥着玉印碎片，指尖全是汗。苏璃忽然拉住她：“姐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骗你的。”
“我知道。”苏瑶回握住她的手，发现她的手心里，也有块小小的红痣，和自己的一模一样。
就在这时，碎片忽然发烫，苏瑶心里咯噔一下——胤禛说过，只有他出事时，碎片才会发烫！
她猛地停住脚步，转身就往回跑：“我要去找他！”
“嫂子！”阿炎想拦，却被苏璃拦住了。
“让她去，”苏璃看着苏瑶的背影，轻声说，“瑶光血脉和西阿哥，本就是同生共死的。”她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银哨，“吹响这个，月魂的人会来帮忙。”
苏瑶接过哨子，跑得更快了。洞外的厮杀声越来越近，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胤禛，你可千万别有事，你的糖糕还没吃完呢……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跑出密道的瞬间，苏璃看着阿澈，眼神忽然变了，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把小巧的匕首：“你不该活着的，知道太多了。”
阿澈惊恐地睁大眼睛，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而此刻的苏瑶，正握着银哨，冲向火光最亮的地方。她知道，前面有她的爱人，有未吃完的糖糕，还有……一场躲不过的生死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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