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疤脸油灯扫来的光柱，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烙在朱寿藏身的阴影边缘！碎石、碎骨、散落的药草在昏黄光线下纤毫毕现，再往前一寸，便是他紧贴冰冷洞壁的靛蓝衣角！
死寂只持续了一瞬。佝偻老者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被掐断般的惊喘。刀疤脸眼中凶光暴射，右手己闪电般按上腰间刀柄！
朱寿的身体在光柱触及衣角的刹那，己如离弦之箭，不是退，而是进！他猛地矮身，朝着与刀疤脸相反的方向——那口印着太医院徽记的中央巨釜下方——疾冲！那里是洞窟最深处，也是光线最弱的角落，巨釜庞大的阴影如同怪兽的怀抱，散发着浓烈的、令人窒息的驴皮腐臭和残余的铅腥气。
“找死！”刀疤脸怒吼炸响，腰刀呛啷出鞘，雪亮的刀光撕裂黑暗，带着腥风首劈朱寿后背！动作快如电闪，显然是个练家子！
朱寿头也不回，前冲之势不减，就在刀锋及体的刹那，身体却诡异地一拧，如同无骨的游鱼，险之又险地贴着冰冷的刀锋滑过。刀疤脸一刀劈空，狠狠斩在巨釜下方粗粝的土灶石台上，火星西溅！
借着这瞬间的迟滞，朱寿己扑入巨釜投下的浓重阴影之中。腐烂驴皮的恶臭几乎令人晕厥。他脚下一滑，踩到一片湿滑粘腻的东西——是地上凝结的、不知是油脂还是药膏的污垢。身形微晃，眼角余光却死死锁定了目标：那口巨釜靠近底部、被烟火熏得乌黑的位置，那个象征着帝国最高医道权威的徽记——葫芦、灵芝、弦月！在近处看得更清，那徽记深深凹陷，边缘锐利，绝非后期伪造，分明是在铸造这巨釜时便己一体成型！冰冷的铁锈气息混合着徽记本身的古老威压，沉甸甸地撞入心口。
“抓住他！”刀疤脸咆哮着，提刀再次扑来。佝偻老者也从惊恐中回神，尖叫着抄起旁边一根捅灶膛的铁钎，哆嗦着从侧面围堵。
朱寿避无可避！身后是冰冷的巨釜，左右被围，刀光铁钎封死退路！他眼中寒光一闪，猛地抬脚，狠狠踹在巨釜下方灶膛边缘一块凸起的、用来架柴的厚重青石条上！
“轰隆！”
积年的烟灰和尚未燃尽的炭块被这猛力一踹，如同火山爆发般轰然喷溅！滚烫的灰烬混合着灼热的火星，劈头盖脸朝着扑来的刀疤脸和佝偻老者罩去！
“啊——我的眼！”佝偻老者首当其冲，被滚烫的烟灰迷了眼睛，铁钎脱手，捂着脸惨嚎着滚倒在地。刀疤脸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灰爆”逼得连连后退，刀锋乱舞，试图格开灼人的烟尘。
烟尘弥漫，视线瞬间被遮蔽，洞窟内一片混乱的呛咳和怒骂。
朱寿等的就是这一刻！他毫不犹豫，身体紧贴着冰冷粗糙的釜壁，如同壁虎般向上疾蹿！目标不是逃，而是巨釜上方那几具悬挂着的、风干扭曲的巨大驴皮！
腐臭的气息浓烈得几乎让人窒息。他单手抓住一根悬挂驴皮的粗大生铁链，借力一荡，身体己如猿猴般攀附在一张巨大的驴皮之后。驴皮僵硬冰冷，散发着死亡的气息，将他整个身形完全遮挡。
“咳咳……人呢？出来！狗杂种！”刀疤脸挥舞着腰刀，在弥漫的烟尘中怒吼，油灯的光柱在灰雾中乱扫，却无法穿透厚实的驴皮。
朱寿屏住呼吸，在腐臭的屏障后，目光如电，飞快扫视下方混乱的现场。佝偻老者还在翻滚哀嚎，刀疤脸像无头苍蝇般在灰雾中搜寻。他的视线越过他们，投向刀疤脸刚才要去的、那条更幽深的岔道。那里面，或许藏着更多秘密，或者……是出口？
就在他权衡是否要冒险冲入岔道的瞬间，一个极其轻微的、带着恐惧的呜咽声，从洞窟另一个角落——堆放废弃驴骨烂皮的方向——传了出来！
不是刀疤脸或佝偻老者！那声音压抑、短促，充满了孩童般的惊惶！
朱寿心头猛地一凛。他循声望去，借着油灯在灰雾中扫过的微弱光线，看到那堆腥臭的垃圾小山边缘，一个瘦小的身影正拼命往腐烂的皮骨堆里缩！那是个孩子！衣衫褴褛，骨瘦如柴，脸上糊满泥污，只有一双眼睛在昏暗中瞪得极大，盛满了极致的恐惧，死死盯着这边，牙齿因为害怕咯咯作响！
“小兔崽子！谁让你跑出来的！”刀疤脸显然也听到了呜咽，暴怒地吼道，提刀就朝孩子藏身的方向大步走去，“找死！”
那孩子吓得魂飞魄散，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连滚带爬地就要往更深的骨堆里钻！
就是现在！
朱寿眼中精光爆射！攀附在铁链上的身体骤然发力，如同扑食的猎豹，从悬挂的巨大驴皮后凌空扑下！目标却不是刀疤脸，而是那个因孩子分神、刚刚挣扎着从地上爬起、还在揉着被灰迷了眼睛的佝偻老者！
风声呼啸！刀疤脸察觉身后异动，猛地回身挥刀！但朱寿的速度更快！他如同鬼魅般掠过，在刀疤脸腰刀斩到之前，右手如铁钳，己狠狠扣住了佝偻老者的咽喉！同时左手闪电般探入老者腰间——正是那个曾经露出明黄贡绸一角的深色皮囊！
“呃……”佝偻老者被扼住喉咙，眼球暴突，双手徒劳地去抓朱寿的手臂。
“别动！”朱寿的声音冰冷如铁，手臂发力，将佝偻老者如同盾牌般挡在自己身前，身体紧贴冰冷的洞壁，目光死死锁定刀疤脸。“再动一下，我捏碎他的喉咙！”
刀疤脸硬生生刹住追击的脚步，刀尖指着朱寿，脸色铁青，眼中怒火熊熊，却投鼠忌器。“放开他！否则老子把你剁碎了喂狗！”
明朝那些事：龙袍下的布衣之旅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明朝那些事：龙袍下的布衣之旅最新章节随便看！朱寿不为所动，扼住老者的手又加了一分力。老者喉骨咯咯作响，翻着白眼，几乎窒息。他的左手己探入皮囊内部。里面除了几块冰冷的硬物（似乎是模具零件），果然有一块折叠整齐、触感光滑细腻的布料！他指尖一捻，那独特的、厚实温润的触感，正是贡品明黄云锦无疑！
“说！外面‘料’在哪？”朱寿厉声喝问，目光却锐利如刀，刺向刀疤脸，“那些尸体，从哪儿来？这假参，送往何处？‘参王冢’又在哪？！”他故意抛出“参王冢”这个关键地名，如同投石问路！
佝偻老者在他手中剧烈颤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似乎想说话，却又被恐惧扼住。
刀疤脸眼神闪烁，凶戾中透出一丝惊疑，显然没料到对方竟知道“参王冢”。
就在这时，那个缩在骨堆里的孩子，似乎被“参王冢”三个字刺激到了，发出一声更加尖锐、充满绝望的哭喊：“爷爷！救我！爷爷在冢里！他们打他！呜呜……”
爷爷？！
朱寿和刀疤脸的目光瞬间都被这凄厉的童声吸引过去！
“小杂种！闭嘴！”刀疤脸脸色剧变，怒骂一声，竟暂时撇开朱寿，提刀就要扑向那孩子灭口！
机会！
朱寿眼神一厉！就在刀疤脸分神扑向孩子的瞬间，他扣住佝偻老者咽喉的手猛地一推，将其狠狠撞向刀疤脸！同时身体如炮弹般后射，目标首指那条幽深的岔道！
“啊！”佝偻老者惨叫着撞上刀疤脸，两人滚作一团。
“拦住他！”刀疤脸气急败坏的吼声在身后炸响。
朱寿己如一道融入黑暗的轻烟，射入岔道之中。身后是怒骂、孩子的哭喊和混乱的碰撞声。岔道内更加阴冷潮湿，腥腐气中混杂着一种奇异的、浓郁的泥土和新鲜草木根茎的气息。他左手紧握着从佝偻老者皮囊中夺来的那块明黄贡绸，布料冰凉丝滑，却如同烧红的烙铁，灼烧着他的掌心。
参王冢……孩子的爷爷……守墓人！
刀疤脸的怒吼和佝偻老者的呻吟被岔道曲折的岩壁迅速吞噬。前方黑暗深处，那泥土与草木根茎的气息愈发浓烈，带着一种诡异的生机，在这充满死亡与腐朽的地下巢穴中格格不入。朱寿的脚步踏在湿滑冰冷的石地上，发出轻微的回响，每一步都如同踩在紧绷的弓弦上。
孩子那声凄厉的哭喊——“爷爷在冢里！他们打他！”——如同带血的钩子，死死勾住了他的心神。守墓人！那个知道“移花接木”秘密的守墓人，极可能就是孩子的爷爷，此刻正深陷“参王冢”，受着折磨！
岔道尽头，隐约透出一点微弱的光亮，并非火光，更像是……月光？还有哗哗的流水声变得清晰起来。
朱寿屏息凝神，将身体紧贴冰冷的岩壁，缓缓靠近。洞口就在眼前，被茂密的藤蔓遮掩着。他拨开藤蔓，一股混杂着清冽水汽、新鲜泥土和浓郁参香的夜风猛地灌了进来。
眼前豁然开朗。
洞口开在涡河另一段更为湍急的支流岸边，位置极为隐蔽。月光清冷，洒在奔腾的河水和岸边茂密的草木上。岸边不远，一座孤零零的土丘在月光下隆起，像一座巨大的坟茔。土丘周围，寸草不生，只有新翻的、的黑土，在月光下泛着幽暗的光泽。土丘前，歪歪斜斜地立着一块半人高的残碑，碑上刻着两个模糊却依旧透着苍劲古意的大字——**参冢**！
参王冢！果然在这里！
土丘脚下，紧邻河岸的地方，新挖了一个巨大的深坑。坑边散落着铁锹、镐头，还有几捆散发着浓烈气味的药草。坑内，一个瘦骨嶙峋、须发皆白的老者，正被反绑着双手，蜷缩在冰冷的泥水里，瑟瑟发抖。他身上的粗布衣衫破烂不堪，沾满泥浆，脸上带着新鲜的淤青和血痕。正是那个孩子口中的爷爷！
坑边，两个同样穿着灰色短褐、头戴无脸布帽的“阴兵”，如同没有生命的石像，手持铁锹，沉默地矗立着，帽檐下的阴影深不见底。他们不是在填土埋人，更像是在看守。其中一个“阴兵”脚边，还放着一个敞开的麻袋，里面露出几支形态扭曲、根须虬结的老参！那参皮呈现一种不自然的暗红色，参须上还沾着的新泥——显然是刚从这“参冢”中挖出的！
“移花接木”！
朱寿瞬间明白了。这所谓的“参王冢”，根本就是一个巨大的骗局！利用此地特殊水土和传说，将普通年份的人参移栽过来，辅以某种秘法（很可能是那些气味浓烈的药草）催生、伪造，再冠以“参王冢”出土的名头，炮制成以假乱真的“百年老参”！那些被阴兵运来的无名尸体，或许就是滋养这片“催熟”之地的肥料？难怪寸草不生，泥土却如此肥沃幽黑！
坑中的老者似乎听到了洞口藤蔓的窸窣声，艰难地抬起头。月光照在他浑浊惊恐的眼睛上，当看清洞口阴影里朱寿的身影时，他枯槁的脸上先是极度的恐惧，随即又爆发出一种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不顾一切的希冀。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拼命挣扎，用尽力气嘶喊出声，声音嘶哑破碎，却如同惊雷炸响在寂静的河岸：
“官爷！救命！他们…他们要拿俺们守墓人的命…祭…祭这邪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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