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隍庙广场的暴乱如同瘟疫本身，在绝望的薪柴上疯狂蔓延。嘶吼、哭嚎、骨骼断裂的闷响、器物粉碎的刺耳声浪，混合着那股无处不在的、令人窒息的甜腥符毒气味，汇成一股毁灭的洪流，冲刷着亳州城每一寸摇摇欲坠的秩序。朱寿如同怒海礁石，在人潮癫狂的撞击中稳住身形，目光如淬冷的刀锋，死死锁死那包洒落的毒物源头——酒肆二楼那扇黑洞洞的窗户。黑影早己无踪，唯有残破的窗纸在混乱的气流中簌簌抖动，像一个无声的嘲笑。
“抢药！抢粮！开城门！”
“杀出去！不出去都是死！”
狂躁的声浪裹挟着被“符引”彻底点燃的流民，如同决堤的熔岩，不再满足于广场的破坏，开始朝着最近的西城门方向汹涌奔突！人流裹挟着被践踏的躯体、掀翻的货摊、燃烧的杂物，形成一股无可阻挡的毁灭洪流。空气里弥漫着血腥、汗臭、焦糊和那股越来越浓的甜腥，吸入肺腑，灼烧着理智。
朱寿逆着人流，艰难地向酒肆方向移动。他必须抓住投毒者留下的蛛丝马迹！那黑影的动作、抛投的角度、消失的路径…就在他即将靠近酒肆后巷时——
“呜——呜——呜——”
低沉、雄浑、带着金铁杀伐之气的号角声，如同闷雷般滚过混乱的城池上空！是守军的集结号！
号角声仿佛带着某种诡异的魔力，广场边缘几个原本只是眼布红丝、狂躁推搡的流民，身体猛地一僵！他们脖颈上淡金色的网状纹路如同通了电般骤然亮起、加深！眼中的狂躁瞬间被一种纯粹的、非人的暴戾取代！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竟不再冲向城门，而是如同受到无形指令的傀儡，猛地扑向身边维持秩序的药盟蓝衣汉子，用牙齿、用指甲、用一切可用的东西疯狂撕咬攻击！
“啊！反了！反了！”
“拦住他们！杀了这些疯子！”
药盟的蓝衣汉子猝不及防，瞬间被扑倒几个，惨叫声淹没在更大的混乱中。局面彻底失控，敌我难分，暴乱升级为血腥的屠杀场！
朱寿心头剧震！《茸鉴秘要》中记载的“符毒引动，如疫爆发…符佩于身，或焚其烟…勾连膏毒，两相激荡”…这号角声！竟如同焚烟一般，是另一种引动符毒、操控狂乱人傀的信号！药盟不仅散符引毒，更掌控着引爆这些“人形火药桶”的开关！
他不再迟疑，趁着药盟与失控流民混战的瞬间，闪身撞开酒肆虚掩的后门。门内一片狼藉，桌椅翻倒，空无一人。楼梯口残留着新鲜的、带着湿泥的脚印，很轻，很小巧，几乎不像成年男子。脚印一路延伸至二楼，消失在尽头一间紧闭的房门前。
朱寿悄无声息地上楼，指尖搭上冰冷的门栓。门内死寂。他猛地发力！
“砰！”
门被撞开！一股浓烈的、混杂着劣质脂粉和某种草药的气息扑面而来。房间狭小，只有一床一桌，窗户洞开，冷风灌入。桌上散落着几块灰褐色的何首乌切片碎屑，正是投掷出去的那种！窗台上，一个浅浅的、边缘沾着湿泥的脚印清晰可见——投毒者刚刚跳窗逃走！
朱寿扑到窗边。下方是狭窄、堆满杂物的后巷，早己不见人影。只有巷子尽头，通往主街的方向，混乱的人声嘶吼如同沸腾的背景音。他目光如电，扫过窗台，在湿泥脚印的边缘，极其细微地粘附着一小片东西。
他小心地用指甲挑起。那是一小片干枯的、深紫色的花瓣碎片，边缘卷曲，带着一种独特的、清冷微苦的香气。
**金盏花**！
老药师孙青藤自焚前，那本《茸鉴秘要》里夹着的染毒何首乌切片！太后宫中“沉水漪澜”檀香！而金盏花…正是太后每日晨妆必簪的御苑名品！这三者，竟在这投毒的现场诡异地串联在了一起！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伴随着大地剧烈的震颤，猛地从西城门方向传来！紧接着是无数沉重的、明朝那些事：龙袍下的布衣之旅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明朝那些事：龙袍下的布衣之旅最新章节随便看！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是城门铁闸被强行放下落锁的巨响！还有士兵声嘶力竭的咆哮：
“奉令封城！西门落闸！擅闯者格杀勿论！”
“放箭！拦住他们！”
城破了！流民冲击城门，守军被迫落下千斤闸！
朱寿的心猛地一沉。他不再停留，纵身从二楼窗户跃下，落地无声，如同融入阴影的猎豹，朝着西城门方向疾奔！混乱的街道如同炼狱，燃烧的房屋映红了半边天，失控的流民与镇压的士兵、药盟的打手混战成一团，尸体横陈，血流漂杵。越靠近西城门，那股甜腥的符毒气味混杂着浓郁的血腥气，几乎令人窒息。
西城门瓮城内外，己成修罗杀场！
巨大的千斤铁闸己然落下，死死封死了出城的通道。铁闸厚重的门板上，布满了刀砍斧劈和无数绝望手掌拍打留下的暗红血印。闸门下，几具被闸口压扁、肢体扭曲变形的尸体触目惊心！更多的流民被堵在瓮城之内和城门内侧的街道上，如同困兽，在绝望和符毒的催化下疯狂冲击着守军的防线！
守城的士兵盔甲染血，长矛如林，死死抵住冲击的人潮。箭楼上，弓弩手不断向下抛洒着箭雨，每一次齐射都带起一片惨嚎。指挥的军官站在瓮城箭垛后，声嘶力竭地吼叫着，挥舞着令旗。
朱寿的目光瞬间钉在那名军官身上！
那人身材魁梧，穿着制式的山文甲，头盔下的脸被血污和汗水模糊，但朱寿清晰地看到，他并未佩戴军中制式的腰牌，反而在胸甲外，赫然挂着一个用皮绳系着的、形制粗糙的鹿角状护身符！那鹿角弯曲的形态，与百鹿园外发现的、刻有邪异宫纹的鹿角锯柄，如出一辙！正是药盟特制的“假鹿符”！
更让朱寿瞳孔骤缩的是那军官的动作！他挥舞令旗下令放箭时，手臂挥下，本该是冷酷无情的杀戮指令，他的动作却带着一丝极其细微、难以察觉的…犹豫！甚至…颤抖！仿佛内心在经历着剧烈的挣扎！他身边一个副官模样的年轻军官正焦急地对他吼着什么，似乎是在催促他下令使用更残酷的镇压手段，但那佩戴假鹿符的军官却眼神闪烁，迟迟没有更激烈的动作，只是徒劳地嘶吼着维持阵线。
就在这僵持的混乱巅峰！
“嗖——！”
一道尖锐的破空之声，压过震天的嘶吼，从瓮城内侧一处燃烧的民居屋顶死角射出！目标并非守军，也非流民，而是…瓮城中央那片被挤得水泄不通、最为狂躁混乱的人潮上空！
一个灰扑扑的布包，如同索命的幽灵，在昏暗火光和浓烟中划出一道低矮的抛物线，精准地投向那片疯狂的核心！
布包在半空中猛地散开！
无数片边缘卷曲、灰褐色的何首乌切片，如同死亡的雪片，纷纷扬扬地洒落！
“神药！是神药！” 混乱中，不知是谁发出嘶哑的狂喊，如同魔咒！
“抢！抢啊！吃了就不怕瘟神！”
绝望的流民彻底疯了！他们忘记了头顶的箭雨，忘记了身边的刀枪，忘记了脚下同伴的尸体，如同扑火的飞蛾，无数枯瘦的手臂伸向空中，疯狂地抓抢着那些洒落的毒物！争抢、撕打、踩踏…惨叫声瞬间达到了顶点！被抢到的毒切片被迫不及待地塞进口中咀嚼吞咽，更多的则在争抢中被踩进泥泞的血污里。
朱寿站在一处相对高耸的断墙阴影下，将一切尽收眼底。那投毒的屋顶死角，空空如也，只有燃烧的火焰在跳跃。下方，佩戴假鹿符的守将，在毒物洒落的瞬间，身体猛地一僵，眼中那丝挣扎瞬间被巨大的惊恐取代，他下意识地按住了胸口的鹿角护符，仿佛那东西正在灼烧他的心脏。而他身边的年轻副官，脸上则闪过一抹难以言喻的焦灼和愤怒。
毒引己入瓮城。
血潮彻底淹没了城门。
这锅名为亳州的药鼎，在阴谋与疯狂的烈焰下，沸腾到了炸裂的边缘！那纷纷扬扬洒落的毒何首乌切片，如同祭奠这场人祸的纸钱，在血与火的映照下，无声地宣告着更深的黑暗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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