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械库深处那枚刻着微缩凤纹的劣质箭镞，如同烧红的烙铁，灼烫着朱厚照的指尖。锈迹下扭曲的线条，与孙青藤小屋中染毒何首乌切片的纹路，与射向御阶那双簇毒箭的根茎箭镞，在血腥的记忆中轰然重叠！药盟的印记，竟己深深烙入了边关军械的骨髓！空气中那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三七土腥味，混杂着劣质军械的朽木霉气，沉甸甸地压在肺腑，几乎令人窒息。
“口令！”
“月牙儿圆！”
“鹿茸价涨！”
仓库门口守卫换岗的俚语声再次传来，带着药市特有的油滑腔调，在这肃杀的军械库中显得格外刺耳。朱厚照眼中寒芒一闪，将那枚凤纹箭镞紧攥掌心，冰冷的金属棱角硌得生疼。他不再停留，身影如同融入仓库深处更浓重的阴影，悄然退向来时的涵洞。
冰冷的泥水再次浸透裤腿，狭窄的涵洞充斥着霉味和残留的土腥气。当他重新回到军械库后方的凛冽寒风中时，张震等人也己凭借玄铁令牌成功叫开关门，进入了隘口，正与闻讯赶来的黑石隘守将虚与委蛇。朱厚照没有与他们汇合，他需要一双不受干扰的眼睛，看清这座被蛀空的要塞全貌。
他攀上军械库后方陡峭的山坡，借着嶙峋怪石的掩护，如同一只孤狼，朝着隘口两侧更高的山脊潜行。寒风如刀，刮在脸上生疼，脚下是松动的碎石和深秋枯萎、带着尖刺的荆棘丛。越往上攀，视野越发开阔，整个黑石隘的布局尽收眼底：前方是横亘隘口的青黑关墙，后方是依山而建、如同巨兽匍匐的黑石堡，军械库如同依附在巨兽腹部的毒瘤，散发着腐朽的气息。
就在他即将攀上一处视野绝佳的鹰嘴岩时，一股极其微弱、却与浓重土腥味截然不同的气味，如同游丝般钻入鼻腔！
那是一股甜腥气！极其淡薄，混杂在凛冽的山风、尘土和朽木霉味之中，几乎难以察觉。但这股气味，朱厚照刻骨铭心！这是血茸膏的气息！是药盟控制“瘟鬼”、散播符毒的核心！
他猛地停住脚步，身体紧贴冰冷的岩壁，目光如鹰隼般扫视西周。气味来源…在左侧下方！一处向内凹陷、被巨大山岩和茂密枯藤遮蔽的岩壁！
朱厚照屏住呼吸，悄无声息地滑下数丈，拨开几缕垂挂的枯藤。岩壁凹陷处，光线昏暗。就在那布满苔藓和风蚀痕迹的岩壁上，一个清晰的、新近刻划的印记，赫然映入眼帘！
那印记约莫巴掌大小，刻痕很深，边缘锐利，显然是利器反复凿刻而成。印记的线条极其诡异扭曲，乍一看如同孩童信手的涂鸦，但凝神细看，却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邪异！
印记的主体，是两支盘绕交缠、形态夸张的鹿角！鹿角尖锐张扬，末端如同滴血的荆棘，扭曲盘绕成一个不规则的圆形。而在圆形的核心位置，并非空白，而是用更细密的线条，勾勒出一个极其微小、却异常醒目的图案——那是一枚被极度简化、扭曲变形了的“参鹿交缠”印！葫芦的轮廓模糊不清，灵芝的线条被拉长成怪异的触须，唯有那轮弦月，被放大成核心的一点，如同邪异的独眼！
正是药盟的标记！但并非亳州药市悬红告示上那种相对规整的形态，而是更扭曲、更隐秘、带着一种战场杀伐气息的变体！仿佛这标记本身，就是一道无声的军令！
朱寿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他凑近岩壁，仔细审视这诡异的军标。刻痕很深，边缘锐利，石粉还是新的，显然刻下不久。而那股甜腥的血茸膏气味，正是从这刻痕附近散发出来！
他的目光顺着刻痕向下移动。在印记下方紧挨着的地面上，一片被风干的、暗褐色的泥泞中，赫然散落着几点极其微小的、深红色的碎屑！
碎屑只有米粒大小，形态不规则，边缘卷曲。颜色是那种不自然的暗红，仿佛凝固的污血，但在岩壁缝隙透下的微弱天光中，这些碎屑深处，竟隐隐透出几丝极其微弱的、如同活物般游动的金色丝线！一股更加清晰的、混合着铁锈般甜腥和土腥的怪异气味，正是从这些碎屑上散发出来！
染毒的鹿茸碎末！而且是经过特殊处理、蕴含符毒核心成分的血茸膏残留物！
朱厚照伸出指尖，极其小心地捻起一小块碎末。触感干燥、酥脆。他凑近鼻尖，那股独特的甜腥气更加浓郁，混杂着三七的土腥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金属锈味。这气味…与侍卫统领毒发时心口那暗金鹿角烙印散发的气息，如出一辙！
就在他凝神观察指尖这微小毒物的瞬间，岩壁上的药盟军标，那核心扭曲的“弦月独眼”，在昏暗的光线下，仿佛微微闪烁了一下。紧接着，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明确指向性的气流波动，如同无形的涟漪，从军标所在的位置，无声地扩散开来，拂过朱厚照的脸颊。
气流指向岩壁后方——隘口更深处，一个被两侧陡峭山梁挤压而成的、狭窄幽深的山谷入口！那里光线更加晦暗，乱石嶙峋，枯藤缠绕，如同巨兽咽喉的深处，散发着令人不安的死寂和阴冷。隐隐约约，似乎有极其微弱、如同金属摩擦的“嘎吱”声，从那幽谷深处随风飘来。
药盟军标！染毒鹿茸！指向幽谷！
“参鹿合，军门开”的血碗恶谶，如同冰冷的诅咒，再次在朱厚照脑海中轰鸣！
这锅以边关岩壁为符、以毒茸碎末为引的致命阴谋，其核心的毒火，正指向那幽暗的山谷深处！而风中传来的金属摩擦声，如同开启地狱之门的钥匙，正在缓缓转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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