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臣一片赤心，天地可鉴！此膏无毒，请陛下明察——！”
首辅那嘶哑、却如同裂帛般高亢刺耳的呐喊，猛地撕裂了紫宸殿死水般的凝滞！声音里灌注了十二分的悲愤、委屈、以及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他枯树皮般的脖颈上，根根青紫色的血管如同暴晒下干裂河床中凸起的虬结老根，狰狞地暴突、搏动，仿佛下一刻就要撑破那层苍老的皮囊！
话音未落，在满殿惊骇欲绝的目光聚焦下，在帝王珠帘后那道冷冽视线的注视下，首辅那只枯瘦如鹰爪、刚刚还死死扣着药匣暗榫的手，猛地探出！
五指箕张，带着一股玉石俱焚的狠戾，狠狠抓向御案上那方打开的楠木药匣！
乌亮粘稠、散发着浓烈铁锈甜腥的膏体，被他枯槁的指尖粗暴地挖起一大坨！那膏体在他指间拉出令人作呕的、如同淤血凝结般的粘稠丝线，在烛光下泛着诡异油腻的光泽。
没有丝毫犹豫！
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在惊呼声尚未冲出喉咙之前，首辅将那团足以致命的毒膏，猛地塞进了自己大张的口中！动作之快，之决绝，带着一种自戕般的惨烈！
“唔——！”
一声沉闷痛苦的呜咽瞬间被堵在喉咙里！首辅的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当胸砸中！他浑浊的眼球因剧痛和窒息而瞬间暴突出来，布满了骇人的血丝！苍老的脸颊肌肉疯狂地抽搐、扭曲，呈现出一种濒死的青灰色！
“嗬…咯咯…咯咯咯…”
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从他喉咙深处挤压出来！那不是呻吟，是喉骨在剧毒侵蚀下剧烈痉挛、错位、摩擦发出的恐怖声响！如同两块生锈的钝铁在狭小的铁盒里疯狂刮擦！粘稠的、带着乌黑血沫的涎水无法控制地从他无法闭合的嘴角溢出，沿着花白的胡须滴落，在金砖地面上砸开一小朵一小朵污秽的花。
紧接着，两道蜿蜒的、同样粘稠乌黑的血液，如同两条冰冷的毒蛇，从他剧烈翕动的鼻孔中缓缓淌出！划过他死灰的面颊，滴落在深紫的蟒袍前襟，迅速洇开一片深色的、带着死亡气息的污迹！
“首辅大人！”
“天啊！”
“快传太医——！”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如同沸水炸锅般的骇然惊呼！整个紫宸殿彻底乱了！前排的文臣吓得踉跄后退，撞倒了身后的同僚；武将们下意识地按住了腰间的佩剑，却茫然不知所措；几位须发皆白的老臣更是浑身筛糠般颤抖，几乎要当场晕厥！惊惶、恐惧、难以置信的目光如同乱箭，射向御阶前那个正在毒药中痛苦挣扎的苍老身影。谁能想到，位极人臣的首辅，竟会用如此酷烈的方式自证清白？！
帝王珠帘后的身影似乎也微微前倾，透出一丝凝重。冉冉升起新星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侍立的大监脸色惨白，手足无措。
然而，在这满殿的混乱与骇然之中，我的视线如同淬炼过的冰锥，穿透纷乱的人影和摇曳的烛光，死死钉在首辅那只刚刚塞入毒膏、此刻正死死扼住自己喉咙的手上！
更准确地说，是钉在他那只蜷曲的、死死抵在下颌骨处的右手拇指上！
剧烈的痉挛和窒息的痛苦让他全身都在筛糠般颤抖，那只扼喉的手更是青筋暴起，指节扭曲。但就在他因为强行吞咽毒膏而不得不仰起头、喉结剧烈上下滚动的那极其短暂的一瞬间——
他蜷曲的拇指指甲，极其隐蔽地、如同毒蛇吐信般，在宽大紫袍袖口的遮掩下，闪电般向内一弹！
几点极其细微的、在烛光下几乎难以察觉的粉末，从那修剪得异常整齐的、略微凹陷的拇指指甲缝隙中簌簌抖落！
那粉末色泽鲜明，是一种极其纯正、甚至带着几分妖异的朱砂红！
如同几点被碾碎的、燃烧着的火星！
它们精准无比地、悄无声息地落入了首辅因痛苦而大张的口腔深处，首接洒在了他痉挛的舌根之上！
动作快如鬼魅！隐秘如毒蛇入穴！若非我全神贯注死死盯着他那只手，若非那一点刺目的朱砂红在满殿深紫蟒袍和摇曳烛火的背景下过于突兀，绝难捕捉！
朱砂红粉！剧毒何首乌致幻剂的天然克星！亦是这混合铅毒最核心的解药引子之一！
原来如此！
好一场以命相搏的惊天大戏！好一招瞒天过海的丹砂指藏！用最惨烈的表象，掩盖最阴毒的生机！那看似致命的毒膏入喉，那痛苦痉挛、口鼻溢血的骇人景象，竟都是精心设计的表演！为的，就是将这致命的解药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入体内！
“呃…嗬…嗬嗬…”
首辅扼住喉咙的手似乎因为那几点朱砂红粉的落入而松动了些许，喉骨摩擦的“咯咯”声稍微平缓了一点，但痛苦扭曲的表情和口鼻间不断涌出的乌黑血沫丝毫未减。他身体摇晃着，仿佛随时会倒下，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生理性的泪水，目光却如同淬毒的钩子，穿过混乱的人群，带着一种混合了痛苦、怨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死死地钉在我身上！
那目光仿佛在无声地嘶吼：看到了吗？你看到了又如何？谁能证明？谁能在这煌煌紫宸殿上，指证一个“以死明志”的三朝元老？！
满殿的惊呼、太医仓促奔来的脚步声、群臣惶惑的目光…所有的一切，都成了这场死亡表演最完美的背景和掩护。
冰冷的怒意如同岩浆在胸腔里翻涌。我站在原地，迎着那双怨毒的眼睛，袖中的手指缓缓收紧，指节捏得发白。那几点落入黑暗的朱砂红，如同烙印般灼烧在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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