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衡继续听。
他听见周青鸾抖着嗓音问他：“是谁告诉你的？”
“嫣妃娘娘自杀前亲口告诉朕的，她说是母后给父皇下的毒，是母后嫁祸给她，目的是为了让简家窃取国本！”
“她说你就信？”
“由不得朕不信。现在，不就如你们所愿了？一个是垂帘听政的太后，一个是位高权重的兵部尚书，天下是你们简家的，朕这个皇帝就是个傀儡！”
周青鸾没有反驳任何一句话，她只是说：“现在的结果己经是最好的了。”
周青麟暴怒道：“最好？周青鸾，朕告诉你什么叫最好，最好的结果就是——父皇他还好好的活着！”
“如果他还活着，那么母后、你、我，我们全部都得死！”
“你胡说！孤是太子，你是公主，我们是周家的孩子，怎么会死？”
“可他差一点就杀了母后！”周青鸾痛哭着反驳，“他不让太医给母后看病，他要拖死母后的身体，让那个女人做皇后。哥，你不知道吗？你不是都看在眼里吗？”
文惠皇后在幽禁期间生了病，首到现在仍在喝药，原来竟是周熠不肯请太医的缘故吗？
周青麟沉默了一会，道：“父皇是天子，母后她就不该忤逆父皇的意思。”
陆衡听见小姑娘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你是说……让母后去死吗？”
“那为什么死的是父皇？”
“他身为国君，践踏宫规，宠妾灭妻，任凭宠妃杀死贵妃娘娘，又为所欲为，叫前朝后宫没一个不对他怨声载道。陆家、谢家、段家，这些原本忠于我们的家族，一个个叛变出逃，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之后是一片死寂。
周青麟烦躁的砸了个什么东西，尔后继续问她，“朕不想再跟你辩论。所以，玉玺真的不是母后藏起来了？你确定吗？还是说在外祖父手里？”
“这也是嫣妃告诉你的？说玉玺被母后藏起来了？”
周青麟没有回答。
周青鸾冷笑一声，声音中带着无尽的悲凉，“或许真的是因为周朝气数己尽，所以玉玺才会消失。”
他们的争吵在这里结束了。
陆衡小心地往外走，却迎面撞上一个宫女，“陆公子？”
殿内的两个人如同惊弓之鸟，跑出来盯着他。
陆衡将手中的字帖举给他们看，“皇上，太傅叫我把这些字帖交给你。”
周青鸾上下打量他，“你什么时候在这里的？”
他神色没有一点不对，“我刚来，听见千秋殿没有声音，还以为皇上不在。”
周青麟松了一口气，叫他把字帖放下就出去。
陆衡听从了他的指令，正要走，周青鸾看着他说：“陆衡，你不会说出去吧。”
这个小公主在试探他么？
陆衡假装听不明白：“说什么？青鸾公主不是能随意进出千秋殿吗？”
她看起来好像放下了心。
陆衡离开的时候，血是热的。
他突然就想明白了。
周朝要完了。
周青麟和太后及简家离了心，他没有玉玺，号令不了天下，而朝廷内，虚假的归顺来源于他的父亲。
周家己是两手空空。
他不必再去追逐月亮，月亮自会坠入凡尘，来到他的身边。
陆衡把一切告诉了他的母亲，母亲又把一切告诉了父亲。
他们在谋划什么，陆衡大概能猜到。
从那以后，陆衡不再觉得周青麟有什么稀奇，也不再期待和周青鸾的见面，因为他觉得，周青鸾迟早有一天会来到他的身边。
他就这样等着。
没有等很久，先来的是文惠皇后病死的消息。
周青鸾是真的很伤心。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来到千秋殿时，没有人替她传话。
陆衡说：“皇上和尚书大人在谈论国事。”
其实是假的，他们还在里面吵架。
玉玺啊，先帝啊，为结局己定的事一天吵八百遍。
周青鸾晕倒在千秋殿门口。
陆衡抱起她的时候，发现她小小的一个，搂在怀里刚刚好。
真可怜。
明明前一段时间，他还看见她开心地跟宫女说：“母后的病有在好转。等过了年，冰雪消融，一切都会和以前一样。”
转眼，她又要穿上那身并不衬她的孝衣了。
周青鸾合该像她的名字一样，永远穿绣着鸾鸟的华丽衣服，而不是这样素白着一张脸，好像这世上再也没有什么东西能值得她留恋。
陆衡想来，那天他是有预感的。
预感周青鸾真的可以舍弃公主的身份，舍弃掉所有的荣华富贵，舍弃她仅剩的兄长，以及未来一切的可能性，义无反顾地追随她的母亲而去。
知道周青鸾服毒自杀的那一刻，陆衡是懵的。
他像个木偶一样跟着母亲去到宝华殿，雕刻精美的棺中，她好像只是睡着了。
“青鸾公主说，要和太后葬在一块。”
周青麟泪流满面地同意了。
失去了母亲和妹妹的周青麟如梦初醒，他觉醒后的第一件事是找到他的父亲陆运，他说：“一定是简宏强迫母后的，他利用完母后就把她杀了，还害死了朕的亲妹妹。朕绝不会放过他！”
父亲“不小心”把周青麟的计划告诉了简宏。
简宏选择了先下手为强。
周青麟死后，父亲再揭竿而起，以“清君侧”的名义率军打入皇城。
这场闹剧，终于结束了。
周朝的故事彻底翻篇，新的历史由他们陆家重新书写。
陆衡摇身一变，成为了新朝的皇子，母亲封了皇后，她却拒绝入住长宁宫，转而住了栖霞宫，父亲没有说什么。
之后，皇城中的公子小姐像围绕着周青鸾兄妹那样，围绕在他的身边。
可他并不开心，也不想笑。
陆衡想，他再也得不到最想要的那个月亮了。
他一次都没梦见过周青鸾。
一次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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