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尔辛基万塔机场的玻璃幕墙结着薄霜,吕昭昭呼出的白气在口罩上凝成细珠。
她拖着行李箱转过到达口,远远就看见安娜举着块手写纸牌——用中文写的“昭昭的暖气师傅”,字迹歪歪扭扭,边角还画了只戴围巾的书店猫。
“昭昭!”安娜裹着驼色羊毛大衣扑过来,发梢沾着初雪,拥抱里带着热可可的甜香。
吕昭昭被撞得后退半步,行李箱轮子碾过地面的细雪,“不是说不用接?”
“但你说要修暖气。”
安娜退后两步,指尖戳了戳她冻红的鼻尖,“而且——”她压低声音,蓝眼睛里闪着光,“档案室的事,我等你问很久了。”
租来的沃尔沃在雪地里碾出两道车辙,吕昭昭把座椅加热调大,手套搭在出风口。
“去年整理旧物时,在阁楼木箱底翻到几卷录像带。”安娜握着方向盘,睫毛上的雪粒被暖气烘成水痕,“标签写着2020年冬,可那时候书店还没装监控,我猜是你离开前用拍立得摄像机录的?”
吕昭昭的手指在膝盖上蜷起。
2020年冬,正是她刚到芬兰的日子。
那时她总揣着台老式摄像机,说要“记录书店的呼吸”,后来相机丢在雪地里,她以为所有影像都随雪化了。
“也许能找回一些错过的画面。”她望着窗外飞旋的雪,喉咙发紧——比如那个总在雪夜路过书店的灰风衣男人,比如某个瞬间被镜头扫过却没被她注意的身影。
同一时间,三千公里外的桉南。
唐辑舟的手机在书桌上震动,屏幕亮起李牧的消息:“她回芬兰了。”他正批改着学生的作文,红笔悬在“永远”的拼写错误上,墨迹在纸页晕开个小圆点。
书房的百叶窗漏进斜斜的光,他走到电脑前,鼠标停在“未命名”文件夹上。
这是他三年前建的,里面存着在赫尔辛基拍的所有照片。
手指按下回车的瞬间,心脏突然跳得发疼——第一张照片里,穿米白色毛衣的女孩正踮脚挂书店的圣诞灯,围巾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后颈的小痣。
“原来那天,我们真的见过。”他对着屏幕喃喃。
照片拍摄时间是2020年12月17日,正是吕昭昭说相机丢失的日子。
镜头里的她侧身对着他,发梢沾着雪,而他躲在街对面的咖啡馆,镜头始终追着那抹暖色调的身影——首到她突然转身,他慌乱收相机时撞翻了热可可,棕褐色液体溅在镜头盖上,在照片右下角留下块模糊的斑。
赫尔辛基的旧书店飘着松木香,吕昭昭跟着安娜爬上阁楼。
木梯吱呀作响,头顶的灯泡晃出昏黄光晕,墙角堆着旧书架,最上层落满灰的铁盒里,六卷黑色录像带整齐码着。
“就这些。”安娜抽出一卷,磁带外壳贴着褪色的便利贴,“你走后我再没碰过。”
放像机在一楼收银台后的小隔间里,吕昭昭蹲在地毯上,指尖沾着灰尘插入录像带。
“咔嗒”一声,屏幕亮起雪花点,接着是模糊的画面——她的声音从二十寸老电视里传出来,带着年轻的雀跃:“今天是12月18日,书店来了位奇怪的客人。”
画面摇晃着扫过书架,停在靠窗的咖啡区。
穿灰色风衣的男人背对镜头坐着,面前摆着杯黑咖啡,手指无意识着书脊。
吕昭昭的呼吸突然急促,她凑近屏幕——男人侧过脸时,下颌线的弧度、眉骨的形状,和唐辑舟分毫不差。
“他买了本《雪国》。”录像里的她继续说,“付钱时手在抖,我猜他刚从更冷的地方来。他说‘谢谢’时,声音像被雪埋了的风……”画面突然剧烈晃动,传来清脆的撞击声,“啊!相机摔了——”屏幕黑了两秒,再亮起时,男人己经站在门口,灰风衣被风吹得鼓起,他转头看了眼书店的招牌,侧脸被雪光映得清晰。
吕昭昭的指甲掐进掌心。
那是唐辑舟的脸。
原来三年前的雪夜,他就站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而她举着摄像机,把他的身影收进了这卷被遗忘的录像带里。
“昭昭?”安娜的手搭在她肩上,“你脸色好白。”吕昭昭抬头,看见自己在电视屏幕上的倒影,眼睛亮得惊人。
她掏出手机,屏幕上躺着唐辑舟凌晨发来的消息:“航班准点,明早十点到赫尔辛基。”
雪越下越大,书店的橱窗灯在夜色里亮成暖黄的茧。
林知遥的轿车停在路口,雨刷来回扫着积雪。
他盯着手机定位软件上突然消失的红点——吕昭昭的行程追踪信号断在赫尔辛基机场。
“高子然。”他按下通话键,指节抵着冰凉的车窗,“查她去了哪里。”
电话那头传来键盘敲击声,“需要多久?”
“越快越好。”
林知遥望着远处书店的光,喉咙浮起笑意,“我们的女嘉宾,好像藏了不少故事。”
林知遥的拇指在手机屏幕上重重一按,通话结束的提示音混着雨刷刮过积雪的吱呀声。
他望着定位软件上那个消失的红点,喉间滚出一声短促的冷笑——《心动是爱的开始》办到第七季,还没有哪个嘉宾能逃出他的掌控。
吕昭昭总说自己"不按剧本走",可她不知道,所谓的"意外",不过是他允许的范围内多转了两个弯。
"高子然。"他对着后视镜理了理领带,指节叩了叩前座椅背,"她在赫尔辛基。"副驾驶传来纸张翻动的窸窣,助理的声音带着困意:"需要我联系当地团队吗?
明早的首播彩排......"
"不用。"
林知遥摇下车窗,雪粒扑在脸上像细沙,"让技术部把她三年前的留学资料调出来。"他盯着远处书店暖黄的光晕,嘴角勾起,"女嘉宾的故事线越,观众的眼泪才越值钱。"
同一时刻,赫尔辛基旧书店的阁楼里,吕昭昭的手机在羊绒衫口袋里震动。
她正蹲在地毯上,录像带的雪花点在屏幕上跳成一片白噪,唐辑舟的名字在来电显示上明明灭灭。
手指悬在接听键上三秒,她想起凌晨收到的消息——"航班准点,明早十点到赫尔辛基",想起录像带里那个灰风衣男人侧脸的轮廓,终于按下绿色按钮。
"吕昭昭。"唐辑舟的声音裹着电流杂音,像是从雪层下传出来的,"我在赫尔辛基拍过一张照片,想让你看看。"
阁楼的木梁在头顶吱呀作响。
吕昭昭望着电视里定格的灰风衣身影,喉间突然发紧。
她想起昨天深夜重看录像带时,画面里男人转头的瞬间,眉骨处那颗浅淡的痣——和唐辑舟左眉骨下的痣,位置分毫不差。"是你在雪夜拍下的那张吗?"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轻得像飘雪,"二零二零年十二月十七日,街对面的咖啡馆,镜头盖沾了热可可的那张?"
电话那头的呼吸突然变重。
吕昭昭能想象他垂眸的模样,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影子,像从前在节目里被她逗到时那样——明明耳尖己经泛红,偏要端着英语老师的冷静说"吕小姐观察得很仔细"。"你怎么知道?"他的声音低了些,带着点无措的哑,像被人撞破了藏在抽屉最底层的秘密。
"因为我也有一卷录像带。"吕昭昭伸手碰了碰电视屏幕,指尖触到冷硬的塑料壳,"里面有个穿灰风衣的客人,买了本《雪国》,付钱时手在抖。"她听见唐辑舟急促的吸气声,"所以唐老师,要不要来书店门口见个面?
我请你喝热可可——这次保证不撞翻。"
挂掉电话时,安娜正端着马克杯从楼梯口探出头,发梢沾着从楼下带上来的暖气。"是唐老师?"她晃了晃杯子,肉桂香混着巧克力味漫进阁楼,"我去把橱窗的灯调亮点,雪夜见面,总该有点仪式感。"吕昭昭望着她下楼的背影,突然想起三年前的冬夜——那时她举着摄像机追拍飘雪,完全没注意到街对面有双眼睛,正透过起雾的玻璃窗,把她的每一次踮脚、每声轻笑,都框进了镜头里。
赫尔辛基的雪在午后转密了。
唐辑舟站在书店门口的老橡树下,黑色大衣肩头落了层薄雪。
他攥着牛皮纸信封的手有些发僵,指节因用力泛着青白——信封里装着那张他藏了三年的照片:米白毛衣的女孩踮脚挂圣诞灯,围巾被风掀起,后颈的小痣像颗被雪光吻过的红豆;照片右下角有块棕褐色的斑,是他慌乱收相机时撞翻的热可可留下的,倒像是给这帧画面盖了枚不期而遇的邮戳。
"唐老师。"
他抬头,看见吕昭昭从书店门里走出来。
她没戴围巾,发梢沾着从暖房里带出的湿气,鼻尖被冷空气染成淡粉。
唐辑舟突然想起节目录制时,她总爱抱着相机满场跑,说要"捕捉心动的瞬间",可此刻她望着他的眼神,比任何镜头都要滚烫。
"这是......"他把信封递过去,指尖在触到她掌心的瞬间轻颤,"二零二零年十二月十七日,我在街对面的咖啡馆拍的。"吕昭昭抽出照片的动作很慢,像是怕碰碎了什么。
当她的目光落在后颈的小痣上时,呼吸陡然一滞——那是她从小到大最在意的胎记,连最亲的朋友都没注意过,可眼前这个男人,却在三年前的雪夜,把它拍进了镜头里。
"那时我不知道你是谁。"唐辑舟望着她发顶的雪,声音轻得像怕惊醒了回忆,"只知道你挂灯时哼的歌是《雪国》里的诗,只知道你数错灯泡数量时会咬嘴唇,只知道......"他喉结滚动,"只知道你让我想停下来,多看一眼。"
吕昭昭的指尖抚过照片上的热可可斑,又抚过他左眉骨的痣。"原来你早就走进了我的世界。"她的声音带着鼻音,"只是我举着摄像机,把你框进了录像带,却没认出你。"
雪还在落。
书店橱窗的灯突然亮了,暖黄的光漫过两人相触的指尖,漫过照片上重叠的身影。
吕昭昭望着玻璃上自己和唐辑舟的倒影,忽然转身跑回店里。
再出来时,她手里多了卷胶带,还有支银色马克笔。
"等我一下。"她踮脚把照片贴在橱窗边,玻璃上立刻凝起一片白雾。
马克笔悬在照片下方,她转头看他,眼睛里落满星光,"标题还没想好......"
唐辑舟望着她发梢的雪,忽然伸手替她拂去肩头上的积雪。"慢慢来。"他说,声音里有化不开的温柔,"反正,这次我们有的是时间。"
风卷起地上的雪,掠过橱窗边的照片。
照片里的女孩和此刻的她重叠在一起,像两片落在同一片雪地里的花瓣,终于等到了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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