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昭昭的指尖抵着马克笔帽，哈出的白气在玻璃上凝成小雾团。
她望着照片里自己后颈的小痣——那枚连妈妈都总忘记位置的胎记，此刻被唐辑舟的镜头温柔框住。
雪粒子打在她耳尖，她突然用力吸了吸鼻子，笔尖重重落下："有些错过，是因为我们都太安静。"
"昭昭。"唐辑舟的声音裹着雪的清凉，落在她发顶。
他伸手替她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围巾，指腹擦过她冻红的耳垂，"冷吗？"
她摇头，转身时鼻尖几乎蹭到他围巾上的雪珠。
橱窗暖光里，两人的影子叠在照片旁，像两株终于靠近的植物。
"咔嚓。"
一声轻响惊得吕昭昭转头。
穿鹅黄羽绒服的女生举着手机，见她望来立刻摆手："不好意思！
你们站在这光里太好看了，像电影画面......"
"没关系。"吕昭昭笑，睫毛上沾着细雪，"要发社交平台的话，记得帮我们打个码。"
女生眼睛发亮："一定一定！"她小跑着离开时，手机屏幕的荧光在雪地里划出一道亮痕。
半小时后，吕昭昭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个不停。
她掏出时，热搜提示跳出来：#书店橱窗里的双向暗恋# 阅读量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攀升。
照片里，她踮脚贴照片的侧影与唐辑舟垂眸凝视的模样清晰分明，配文是女生写的："雪夜的书店，两个藏了三年心事的人，终于把故事写在玻璃上。"
"要关评论吗？"唐辑舟凑过来看，呼吸扫过她耳后，"上次节目首播时，你说网友太会脑补。"
"不用。"吕昭昭把手机扣在橱窗边的木桌上，手指轻轻抚过照片边缘的胶带，"这次......我们的故事本来就该被看见。"
她没注意到，三百公里外的公寓里，林知遥正捏着手机冷笑。
屏幕里的照片刺得她眼睛发疼，她点开微信对话框，拇指在"高子然"的头像上停顿两秒，最终按下语音键："不是说吕昭昭最怕舆论？
怎么现在倒自己送上门了？"
雪停时，唐辑舟提议去医院。
"我弟最后半年，住在市三院的特护病房。"他握着方向盘，指节因为用力泛白，"他总趴在窗户上看街景，说对面有间书店的灯特别暖，像星星落下来。"
吕昭昭的手悄悄覆上他搁在变速杆的手背。
他的掌心带着常年握粉笔的薄茧，此刻却凉得惊人。
医院走廊的消毒水味裹着暖意扑面而来。
唐辑舟在尽头的窗户前停住，玻璃上蒙着层白雾，他用指节慢慢抹开，露出下方斑驳的划痕——是两个并排的"舟"字，一个歪歪扭扭，一个笔锋刚劲。
"小川写的。"唐辑舟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他说等春天来了，要我带他去书店，坐在靠窗的位置看一下午书。"他转头看吕昭昭，眼尾泛红，"可那年春天，他没能等到。"
吕昭昭的喉咙发紧。
她想起三年前那个雪夜，自己在书店挂灯时总觉得有人在看，原来是病中的唐川隔着几公里的窗，把那片暖光当成了希望。
"现在带你来看。"她踮脚吻了吻他左眉骨的痣，像吻一枚迟到的约定，"等春天，我们带他来。"
回到书店时，安娜正坐在壁炉前的摇椅上。
她怀里抱着本皮质发旧的日记本，封皮上沾着咖啡渍，却被擦得很干净。
"早上整理仓库时翻到的。"安娜起身，把本子递给吕昭昭，"三年前有位先生常来，总坐在角落写东西。
他离开后留了这个，说如果主人家找到他，就还给他。"
吕昭昭翻开第一页，字迹突然撞进眼里——是唐辑舟的字，和他备课本上的小楷一模一样。
2020年12月15日：
今天路过书店，窗台上的雪被扫成小兔子形状。
她站在梯子上挂灯串，哼的歌是《雪国》里的诗。
我想拍她，又怕按下快门会惊碎那片光。
2020年12月17日：
她数灯泡时又咬嘴唇了，这次数到第七个就错了。
热可可洒在笔记本上，正好遮住"我好像..."那半句话。
吕昭昭的眼泪滴在纸页上，晕开一团浅蓝。
她抬头时，唐辑舟不知何时站在门口，雪花落了满肩。
他望着她手里的本子，喉结滚动两下："原来......它没丢。"
"没丢。"吕昭昭吸了吸鼻子，把本子按在胸口，"它在等我们。"
夜色渐深时，林知遥站在落地窗前，望着手机里刚收到的地址——吕昭昭的书店。
她从抽屉里取出封己经写好的信，信封上的字迹歪歪扭扭，像是刻意模仿的陌生人笔迹。
"高子然，"她对着镜子补了补口红，嘴角扬起冰冷的笑，"该让吕昭昭知道，有些秘密，藏得再久也会见光。"
她将信塞进牛皮纸袋，最后看了眼窗外的夜色，按下了发送键。
牛皮纸袋落在书店木桌上时，吕昭昭正踮脚调整橱窗里的干花。
邮戳上盖着"晨六点"的红印，信封边缘沾着未擦净的咖啡渍——和三年前唐辑舟日记本上的痕迹如出一辙。
她指尖顿了顿，拆信刀挑开封口的瞬间，一张照片滑落出来。
是唐川。
照片里的少年靠在医院病床上，苍白的手搭在窗台上，玻璃倒映着对面书店暖黄的灯。
背面的字迹歪歪扭扭，像刻意用左手写的："唐老师接近你，是为了替弟弟完成看书店的遗愿。"
吕昭昭的呼吸突然一滞。
她想起今天早上唐辑舟握着方向盘说"小川总看那片光"时，指节泛白的模样；想起他在病房窗前抹开雾气，露出两个"舟"字划痕时，眼尾泛红的温度。
信笺在她掌心微微发颤，最后一行字刺得她眼眶发热："你以为他拍的是你？
其实他拍的是弟弟的光。"
壁炉的木柴"噼啪"炸开火星。
吕昭昭突然蹲下来，把信按在胸口。
三年前雪夜挂灯时，她总觉得有双眼睛在看——那时唐川隔着三公里的窗，而唐辑舟隔着更暗的夜色。
她想起日记本里那句"我好像..."被热可可晕开的半句话，想起他拍她后颈小痣时，镜头里藏着的比雪更静的温柔。
"如果真是为了遗愿，"她对着跳动的火光轻声说，"他不会在照片里只框住我。"
指尖用力一扯，信笺碎成八片。
她弯腰去捡时，瞥见碎纸片里唐川的笑——和唐辑舟左眉骨那颗痣的位置分毫不差。
同一时刻，三公里外的小酒馆里，唐辑舟的威士忌在杯底积成琥珀色的潭。
李牧推了推眼镜，看着他泛红的眼尾："你上次掉眼泪，还是小川走的那天。"
"我总觉得，"唐辑舟捏着酒杯，冰块撞在杯壁上的轻响像极了吕昭昭数灯泡时数错的第七个，"只要不靠近，就能替小川守住那片光。"他仰头喝尽半杯酒，喉结滚动时带着哽咽，"可她站在橱窗边问我'为什么从不首视我'的时候，我突然发现——我藏了三年的，根本不是弟弟的愿望。"
李牧没说话，只把纸巾盒往他手边推了推。
唐辑舟的指腹蹭过纸巾边缘，想起今天早上吕昭昭吻他眉骨时，睫毛扫过皮肤的痒。"她拆信时会不会害怕？"他突然抬头，"如果有人告诉她，我接近她是因为..."
"昭昭不是会信流言的人。"李牧打断他，目光落在他手机屏幕上——锁频壁纸是吕昭昭踮脚贴照片的侧影，雪粒子落在她发间，像撒了把星星。
晚八点，书店的首播灯准时亮起。
吕昭昭坐在老藤椅上，背后是整面照片墙：机场模糊的偶遇、唐辑舟孤独的身影、节目上写着他名字的镜头。
镜头外的唐辑舟靠在门廊，看她耳坠随着说话声轻晃："以前总觉得，有些相遇是为了被记住。"她伸手摸向第三张照片的边缘，"可后来才明白，有些人出现，是为了教会我们——别再错过。"
唐辑舟的呼吸顿住。
他看见她转过脸，眼睛亮得像雪夜的星："比如你。"
门廊的风突然灌进来，首播灯在他脸上投下晃动的影。
吕昭昭的话被风声截断一半，他却清晰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比三年前站在书店外数她哼的诗时更响，比在节目上第一次知道她名字时更烫。
他转身离开时，木台阶发出"吱呀"一声。
走到街角的便利店时，他鬼使神差地回头。
书店的橱窗里，吕昭昭正踮脚往照片墙最右端贴空白相纸。
暖光透过玻璃，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像在等谁去填满那片空白。
唐辑舟摸了摸口袋里的相机。
里面还存着今早拍的照片：吕昭昭在医院窗前吻他眉骨，雪光落在她发间，背景里两个"舟"字的划痕清晰可见。
他突然笑了。
街角的路灯适时亮起，把他的影子往书店方向又推了一步。
次日清晨，吕昭昭整理仓库时，在旧木箱底发现一沓未冲洗的胶卷。
最上面一张的背面写着："2020年12月15日，书店的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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