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昭昭把手机倒扣在书桌上时,玻璃屏压到了第三张空白相纸的边缘。
节目通知的提示音还在嗡嗡震动,她盯着相纸背面的“?”字看了三秒,突然起身去拉阁楼的窗帘——正午的光太亮,会把书店二层的暖黄调冲淡。
她选了最里侧的木书架做背景,那盏黄铜吊灯刚好垂在左肩上方。
金属灯臂擦过指尖时,她想起三年前赫尔辛基的雪夜,某个路过的人可能也这样碰过这盏灯。
当时她裹着厚围巾锁门,雪粒打在睫毛上,余光瞥见路灯下有个模糊的影子,举着相机的动作和她如出一辙。
“昭昭姐,设备架好了。”助理小周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要试镜吗?”
吕昭昭摸了摸颈间的银镯子,那是妈妈临终前塞给她的。
“不用,自然点好。”她理了理米色针织衫的领口,在原木桌前坐下,镜头里映出她身后的吊灯——灯座刻着极小的“1923”,是她从旧物市场淘来的,修了三个月才让灯丝重新亮起来。
“三、二、一,开始。”小周比了个手势。
吕昭昭对着镜头笑,眼尾的细纹被暖光柔化:“大家好,我是吕昭昭。这次参加《心动是爱的开始》,其实是想完成一个‘照片计划’。”她伸手虚点镜头,“第一张是书店雪夜的灯,第二张是机场偶遇的背影……”
说到“机场”两个字时,她的瞳孔突然缩了缩。
三年前的雨幕在视网膜上翻涌:她拖着二十公斤的行李箱往值机口跑,雨丝糊住眼镜,余光扫过VIP通道,两个穿同款黑风衣的男人并肩而立,其中一个突然转头——不是看她,是看身侧的同伴。
那道目光太灼,她鬼使神差摸出拍立得,按下快门时手在抖,相纸洗出来只剩两团灰影。
“昭昭?”小周轻咳一声。
吕昭昭回神,耳尖发烫。
她抓起桌上的《雪夜书灯》,指腹蹭过书脊:“第三张照片还没拍”
录制结束时,吊灯在相纸上投下菱形光斑。
吕昭昭收拾三脚架,金属支架磕到桌角,发出脆响——和三年前芬兰雪夜,某台相机的快门声像极了。
唐辑舟的手指悬在鼠标左键上方三厘米,又缓缓收了回去。
电脑屏幕亮着,是他存在云盘里的一张照片:穿驼色大衣的姑娘蹲在书店门口,鼻尖冻得通红,正把雪球按在雪人头顶,背后的吊灯像颗融化的太妃糖。
这张照片拍于2020年12月24日,赫尔辛基时间19:07,当时他裹着租来的羽绒服站在街角,相机镜头结了层薄霜,按下快门的手僵得几乎握不住快门线。
手机在茶几上震动,是首播回放的推送提醒。
他点进去,画面里吕昭昭正低头签名,钢笔尖洇出墨点的瞬间,她睫毛颤了颤——和三年前机场里那个举着拍立得的姑娘,连慌张的弧度都一模一样。
唐辑舟喉结动了动,鼠标光标移到“退出”键,停顿两秒,还是点了下去。
玄关传来敲门声时,他正把照片存进加密文件夹。
门开的瞬间,冷风吹得后颈发紧,林知遥抱着文件夹站在门口,黑色大衣下摆沾着细碎的雪粒:“唐老师,借一步说话?”
唐辑舟侧身让她进来。
林知遥熟门熟路走到客厅,把文件夹拍在茶几上:“《心动是爱的开始》需要个‘理想型’。吕昭昭这种高知女性,观众爱看她被‘意外’打破节奏。”她抽出邀请函推过去,“你符合所有条件:教师身份、长相过关、有留白的过去——”
“她知道吗?”唐辑舟突然开口。
林知遥动作一顿,抬头看他。
这个总把情绪藏在镜片后的男人,此刻眼尾泛红,像刚熬了整宿。
“知道什么?”她反问,“知道节目组要给她安排个‘假想敌’?还是知道你三年前在赫尔辛基拍了她三百七十二张照片?”
唐辑舟手指蜷进掌心,指节发白。
“她不会选你的。”林知遥语气放软,“但你可以让她想起一些事——比如机场的雨,比如雪夜的灯。”她站起身,大衣扫过沙发扶手,“邀请函在这,明早十点前给答复。”
门“咔嗒”关上时,唐辑舟的目光落在电脑屏幕上。
云盘自动弹出新提示:“您有1封未读邮件,来自未知账号。”他没点开,转身从书架顶层抽出一本旧相册——第一页夹着张泛黄的登机牌,日期是2019年7月15日,乘客姓名:唐辑远。
吕昭昭收拾完设备时,天己经擦黑。
她摸出手机想点奶茶,屏幕亮起的瞬间,未读邮件提示跳出来:发件人显示“未知”,主题只有两个字“灯影”。
她指尖悬在“打开”键上,阁楼的风突然掀起相机包的布帘。
第三张空白相纸被吹落在地,背面的“?”字朝上,像只睁着的眼睛。
邮箱图标在屏幕角落微微闪烁,吕昭昭弯腰捡相纸时,瞥见附件预览里有团暖黄的光——和她书店的吊灯,像极了。
吕昭昭的食指在屏幕上悬停了三秒,最终还是点了下去。
邮件正文空白,当附件里那张jpg文件加载时,她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而浅短——暖黄色的光晕弥漫了整个画面,书店的木质招牌在雪幕中若隐若现,二楼阁楼的窗棂被灯光勾勒出金色的边框,就连她常坐的原木桌都能看出模糊的轮廓。
照片右下角的时间戳显示:2020年12月24日19:08,赫尔辛基时间。
“你拍世界,我在看你拍的世界。”
这句话像一根细针,轻轻挑开了记忆的茧。
三年前的雪夜突然在她眼前清晰起来:她裹着及踝的驼色大衣锁门,雪粒砸在毛线帽上簌簌作响,余光瞥见路灯下有一团黑影,当时以为是晚归的路人,现在才惊觉那分明是一个举着相机的人。
她摸了摸颈间的银镯子,妈妈临终前说“它会替我看着你”,此刻金属贴在皮肤上的凉意,竟比记忆里的雪还要冷。
手机在掌心发烫。
她打开浏览器,输入“2019年7月15日 帝都机场VIP通道 拍摄”,搜索结果跳出来时,她的指甲几乎掐进了掌纹——那天既没有明星出行,也没有商业拍摄,连机场官方账号都没有相关记录。
她又翻出压在抽屉最底层的拍立得,相纸上两团灰色的影子边缘泛着黄色,当时只当是手抖拍出的废片,现在却看出左边那个影子更瘦些,右边的人肩线更宽,好像在低头说着什么。
“昭昭姐?”小周的脑袋从门缝里探了进来,“这是明天节目录制的流程表,你看看——”
“小周,”吕昭昭突然转过身,拍立得在指尖颤抖着,“能帮我查一下三年前同一天,机场VIP通道的登机记录吗?乘客姓名里有没有‘唐’或者‘辑’之类的字?”
小周愣了一下,接过相纸时指腹蹭到了背面的“?”:“行,我找在机场工作的表哥问问。不过昭昭姐,你最近……是不是在等什么人?”
吕昭昭没有回答。
她望着窗外渐渐变暗的天色,想起昨晚整理相机时,发现存储卡里多了一段未命名的视频——是她在赫尔辛基跨年时拍的,镜头扫过街道时,有一个穿深蓝色羽绒服的男人快速闪过,只留下半张侧脸。
当时她以为是路人,现在却觉得那侧脸的弧度,和照片里举相机的影子重叠了。
录制当天的后台比往常更热闹。
吕昭昭对着镜子补口红,镜中突然映出林知遥的身影,黑色西装裤脚沾着一点粉底,显然刚从导播室过来。
“昭昭,”林知遥把保温杯放在化妆台上,杯身还冒着热气,“如果节目里出现一个你意想不到的人,你会怎么做?”
吕昭昭的口红尖在唇峰处停住了。
她望着镜中林知遥的眼睛——那双眼总是像隔着一层玻璃,此刻却多了几分探究。
“什么样的意想不到?”她反问,手指轻轻敲了敲化妆盒上的拍立得夹,里面插着三张照片:雪夜的灯光、机场的灰色影子、首播时她举着《雪夜书灯》的侧颜。
林知遥笑了,指尖划过化妆台边缘的木纹:“比如……一个看过你所有照片的人,一个知道雪夜灯影秘密的人。”她退后两步,西装下摆扫过吕昭昭的裙摆,“你说过第西张要换成‘我们’,如果他现在站在你面前,你会按下快门吗?”
吕昭昭把口红盖好,转身时发梢扫过林知遥的手背:“那得看他有没有资格。”她的指腹抚过拍立得夹,第三张照片上的自己正抬头笑着,“我等了三年,可不是为了随便一个‘意想不到’。”
林知遥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她低头看了一眼消息,抬头时眼里的探究之色淡了,只剩下职业性的笑容:“祝你今天拍到你想要的答案。”她说完便转身,高跟鞋在后台地砖上敲出清脆的声响,消失在了转角处。
吕昭昭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领口。
助理小周捧着提词卡跑进来时,她正把那张书店灯影的邮件照片塞进随身小包。
“昭昭姐,该上场了!”小周的声音带着一点催促的急切,“导播说观众席有变动,最前排的位置……”
“知道了。”吕昭昭把包链扣好,在金属碰撞的声音中,她想起昨晚收到的第二封邮件——还是未知账号,附件是一张模糊的侧脸,背景是赫尔辛基的圣诞装饰。
邮件里只有一行字:“这次,我不会再躲在镜头后面。”
录影棚外的风卷着细雪。
唐辑舟贴着玻璃门站着,掌心的照片被体温捂得有些发软。
那是吕昭昭首播时的侧拍,她低头签名,钢笔尖洇出墨点的瞬间,睫毛像小扇子一样颤动着。
他摸了摸外套内袋,里面装着三年前弟弟唐辑远的诊断书,最后一页写着“临终心愿:替我看看姐姐的书店”。
门内突然传来工作人员的喊叫声:“准备!吕昭昭入场!”唐辑舟的手指在门把上顿了顿,透过玻璃看见观众席最前排的座椅被重新调整过,中间那个位置铺着深蓝色绒布,椅背上别着一朵白色山茶花——和他书房里那本《雪夜书灯》书签上的花一模一样。
他深吸一口气,门把在掌心转动的瞬间,录影棚的顶灯突然全部亮起。
暖黄色的光透过玻璃洒在他脸上,就像极了三年前赫尔辛基雪夜,吕昭昭书店里透出的那盏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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