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海诡谲，沪上喋血
第一节 苏绣暗战，釜底抽薪
苏州沈记绸缎坊的后堂，沈敬之将一匹刚织好的云锦铺在红木案上。金线绣出的“海水江崖”纹样在烛火下浮动，浪头里隐着几只展翅的海燕，针脚细密得几乎看不见线头——这是他带着伙计们熬了三夜的心血，也是打算敲开瑞蚨祥高端市场的“敲门砖”。
“掌柜的，瑞蚨祥的人来了，在前厅等着呢。”账房先生匆匆进来，脸上带着一丝忧虑，“不过……赵锦章也跟来了。”
沈敬之握着缫丝梭的手猛地收紧，梭子上的丝线“嘣”地一声绷断。赵锦章果然沉不住气了。自承业去上海后，他一边假意与瑞蚨祥洽谈合作，一边暗中联络蚕农，试图垄断苏州的上等蚕丝。
“让他们等。”沈敬之沉声道，手指在云锦上轻轻抚过，触感细腻如流水，“把上个月收的次等蚕丝搬两筐到前厅去，就说……上等丝都被洋行订光了。”
账房先生愣住了：“掌柜的，这……这不是自断销路吗？瑞蚨祥要看的是好料子啊！”
“就是要让他们看次等料。”沈敬之眼神锐利如刀，“赵锦章想逼我用次等丝织绸缎，再低价卖给他充洋行的货，我偏要让他看看，就算是次等丝，我沈敬之也能织出花来。”
他起身整理长衫，袖口磨出的毛边在烛火下微微颤动。三天前，柳氏从南洋镇寄回书信，提到“镇海号”商船与西洋贡品的旧事，让他猛然醒悟——赵锦章盯上的恐怕不仅是图纸，更是当年商船上可能遗留的“南海秘宝”，而珍珠钗与图纸，不过是解开秘密的钥匙。
前厅里，赵锦章正翘着二郎腿，用象牙牙签剔着牙。他身边的英国怡和洋行大班不停地用怀表敲着桌面，显然对等待很不耐烦。瑞蚨祥掌柜赔着笑脸打圆场：“李大班稍安勿躁，沈掌柜想必是在准备最好的料子。”
“最好的料子？”赵锦章嗤笑一声，“我看是拿不出来吧。沈敬之那老顽固，还守着他的破手艺不放，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世道！”
正说着，沈敬之带着账房先生走了进来，身后两个伙计抬着两筐灰扑扑的蚕丝。
“让李大班和赵买办久等了，”沈敬之语气平淡，仿佛没看见赵锦章挑衅的目光，“实在对不住，近来上等蚕丝都被洋行订走了，只剩下些次等料，诸位不嫌弃的话，不妨看看。”
赵锦章脸色一沉：“沈敬之，你什么意思？拿这种破烂来糊弄我们？”
李大班也皱起眉头：“沈先生，我们洋行要的是最好的丝绸，不是垃圾。”
沈敬之不慌不忙地从筐里抓起一把蚕丝，放在掌心揉了揉：“李大班，赵买办，这确实是次等丝，丝质粗糙，色泽暗沉。但不知二位可听说过‘苏绣劈丝’的手艺？”
他拿起桌上的绣花针，随手从蚕丝中抽出一根，放在指尖轻轻一捻，那原本粗糙的丝线竟被分成了八根细如牛毛的丝缕。“次等丝虽粗，却韧劲十足，若以劈丝之法将其分缕，再以‘掺针’‘戗针’等技法织造，非但不显粗糙，反而能织出层次丰富的肌理，远比洋布单调的经纬线更有韵味。”
说着，他示意账房先生展开那匹云锦：“这是我用次等丝试织的‘海天霞’纹样，李大班不妨凑近看看，这浪头的明暗过渡，可还入得眼？”
李大班将信将疑地凑近，当看到云锦上金线与灰丝交织出的光影效果时，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那海水的深蓝与海燕的银白过渡自然，仿佛真有海风从绸缎上扑面而来。赵锦章也凑过去看，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他没想到，沈敬之竟然能把次等丝玩出花来，这无疑是在打他的脸。
“沈掌柜果然好手艺，”瑞蚨祥掌柜连忙打圆场，“只是这料子……成本怕是不低吧？”
“成本自然比不得洋布，”沈敬之淡淡道，“但我沈家做的是贡品手艺，卖的是独一无二。李大班若有意，我可以每月为怡和洋行提供十匹这样的云锦，专供海外贵族定制，价格嘛……自然要比洋布高上十倍。”
“十倍？！”赵锦章失声叫道，“沈敬之，你疯了！谁会花十倍的价钱买你的破布？”
李大班却摸着下巴，若有所思。他在欧洲见过中国的瓷器和丝绸，知道贵族们对这种带有东方神秘色彩的手工艺品趋之若鹜。如果能垄断这种高端丝绸的货源，利润将不可估量。
“沈先生，”李大班开口了，语气比刚才客气了许多，“你的料子确实不错，但十倍价格太高了。我可以给你五倍的价格，但有一个条件——你必须保证，只卖给我怡和洋行，不能卖给其他洋行。”
沈敬之心中一喜，面上却不动声色：“五倍价格，只能买我的云锦，不能买我沈家的其他绸缎。另外，我需要怡和洋行保证，不再打压苏州的蚕丝价格。”
“你！”赵锦章气得脸色铁青，他没想到沈敬之竟然敢跟洋人谈条件。
李大班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可以。但你必须先给我看一批成品，下个月月初，我要在上海看到货。”
“没问题。”沈敬之爽快地答应了。
看着李大班和赵锦章离去的背影，瑞蚨祥掌柜忍不住竖起大拇指：“沈掌柜，高！实在是高！这下可算煞了赵锦章的威风了。”
沈敬之却笑不出来，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胜利。赵锦章绝不会善罢甘休，接下来的路，只会更难走。
第二节 沪上杀机，图纸风波
上海公共租界的求是学馆里，沈承业正在翻译一段关于纺织机齿轮的英文资料。陈先生站在他身后，频频点头：“不错，承业，你的洋文进步很快，己经能看懂机械图纸了。”
“多谢先生夸奖，”沈承业放下笔，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只是这齿轮的配比，我还是有些搞不懂。”
“这个不急，”陈先生拿起图纸，“机器制造讲究的是实践，光看图纸没用。我己经托人在江南制造局找了个学徒的位置，过几天你就去那里边学边做。”
沈承业闻言大喜过望：“真的吗？先生！” 江南制造局是中国最早的近代军工企业，能去那里学习，对他来说简首是天大的机会。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危险正在悄然逼近。赵锦章得知沈承业要去江南制造局，立刻意识到这是抢夺图纸的最佳时机——制造局守卫森严，一旦沈承业进入，再想动手就难了。
这天晚上，沈承业从学馆回宿舍，路过一条名叫“黑桥浜”的小河时，突然听到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他心中一紧，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
“站住！”一个粗哑的声音喊道。
沈承业回头一看，只见三个蒙面人手持棍棒朝他追来。他认得其中一个人的身形——正是上次在小巷里袭击他的蒙面人之一！
“是你们！”沈承业转身就跑，怀里紧紧抱着装有图纸和资料的布包。
黑桥浜一带河道纵横，巷弄狭窄曲折。沈承业对这里还算熟悉，他左拐右拐，试图甩掉追兵。但蒙面人显然对这里也很熟悉，而且人数占优，很快就将他围在了一个死胡同里。
“把包袱交出来！”为首的蒙面人挥舞着棍棒，一步步逼近。
沈承业背靠墙壁，心脏狂跳不止。他知道，这些人是冲着图纸来的。他悄悄将手伸进怀里，摸到了父亲给他防身的一把小匕首。
“我没有你们要的东西，”沈承业强作镇定地说，“你们认错人了。”
“少废话！赵老爷说了，只要拿到你怀里的东西，赏我们每人十块大洋！”另一个蒙面人说着，举起棍棒就朝沈承业头上砸来。
千钧一发之际，沈承业猛地蹲下身子，躲过了这一棍，同时将匕首猛地刺出。“噗”的一声，匕首刺中了蒙面人的大腿。
“啊！”蒙面人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为首的蒙面人见状，勃然大怒：“小子，你敢动手！给我往死里打！”
另外两个蒙面人挥舞着棍棒冲了上来。沈承业虽然会一些粗浅的防身术，但毕竟只是个学生，哪里是这些地痞流氓的对手。他左躲右闪，身上很快就挨了几棍，疼得他龇牙咧嘴。
就在他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突然听到巷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喊声：“抓小偷啊！抓小偷啊！”
原来是附近的巡捕听到动静赶来了。蒙面人一听巡捕来了，顿时慌了神，也顾不上抢包袱了，架起受伤的同伙，仓皇逃窜。
沈承业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身上火辣辣地疼。巡捕跑过来，见他受伤，连忙问道：“小伙子，你怎么样？那些人是谁？”
“我不知道……”沈承业摇了摇头，他知道不能把赵锦章的事情说出来，“可能是认错人了吧。”
巡捕见问不出什么，便扶他起来，说：“我送你去医院吧。”
“不用了，谢谢巡捕大哥，”沈承业挣扎着站起来，“我家就在附近，我自己能回去。”
他拒绝了巡捕的好意，拖着受伤的身体，一步一步地走回宿舍。回到宿舍，他关上门，靠在门上，再也支撑不住，滑坐在地上。
他打开怀里的布包，看到里面的图纸和资料完好无损，这才松了一口气。但他知道，赵锦章不会就此罢手，下次的袭击可能会更加猛烈。
他摸了摸身上的伤口，眼神变得坚定起来。他不能就这样被吓倒，他要继续学习，继续研究图纸，他要让父亲和母亲看到，他沈承业不是一个只会躲在父母身后的孩子，他是沈家的男子汉，他要守住沈家的一切。
第三节 权谋交锋，血染绸缎
苏州沈记绸缎坊的染坊里，沈敬之正在指导伙计们给新织的云锦染色。这次他用的是从南洋运来的苏木和茜草，染出的颜色比传统的红花更鲜艳，也更持久。
“掌柜的，不好了！”一个伙计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赵锦章带人把我们的染坊围住了，说我们用洋染料，违反了官府的规定！”
沈敬之闻言，心中一沉。他知道，赵锦章终于对他下手了。他放下手中的染棒，擦了擦手，走出染坊。
只见染坊门口站着十几个手持棍棒的打手，赵锦章站在中间，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
“沈敬之，你还有什么话说？”赵锦章指着染坊里的洋染料，“官府早就下令，禁止使用洋染料，你竟敢违抗命令，该当何罪？”
沈敬之冷冷地看着他：“赵锦章，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我用的是南洋运来的天然染料，跟洋染料根本不是一回事。”
“是不是一回事，我说了算！”赵锦章嚣张地说，“来人啊，把这些洋染料给我砸了，把染坊给我封了！”
“谁敢！”沈敬之厉声喝道，“这是我沈家的产业，轮不到你在这里撒野！”
“哦？是吗？”赵锦章冷笑一声，“你以为有李大班给你撑腰，我就不敢动你了？告诉你，李大班己经被我说服了，他说你的料子虽然好，但价格太高，而且用的是洋染料，不符合他们洋行的规矩。”
沈敬之心中一震，他没想到赵锦章竟然这么快就说服了李大班。看来，赵锦章为了搞垮他，己经无所不用其极了。
“赵锦章，你这是恶意竞争！”沈敬之愤怒地说，“你这样做，就不怕遭报应吗？”
“报应？”赵锦章哈哈大笑，“在这个世道，拳头硬就是道理！我劝你还是识相点，把沈家的绸缎坊卖给我，不然的话，我让你连棺材本都赔进去！”
沈敬之看着赵锦章嚣张的嘴脸，心中的怒火再也无法抑制。他知道，跟这种人讲道理是没有用的，只有靠拳头才能解决问题。
“好，既然你想打，那我就陪你打！”沈敬之撸起袖子，露出了结实的手臂。他虽然年近五十，但常年劳作，身体依然很硬朗。
“哟呵，老东西，你还想跟我动手？”赵锦章不屑地说，“给我上，好好教训教训他！”
十几个打手挥舞着棍棒朝沈敬之冲了过来。沈敬之毫无惧色，捡起地上的一根染棒，迎了上去。
染坊里顿时响起了一片打斗声。沈敬之虽然勇猛，但毕竟寡不敌众，很快就被打倒在地。打手们围着他拳打脚踢，嘴里还骂骂咧咧。
“住手！你们住手！”这时，柳氏从外面冲了进来，看到丈夫被打，顿时红了眼睛。她拿起旁边的一个染料桶，朝着打手们砸了过去。
染料桶正好砸在一个打手的头上，染得他满头满脸都是红色的染料，看起来像个血人。打手们见状，顿时愣住了。
趁此机会，柳氏连忙跑到沈敬之身边，扶起他：“老爷，你怎么样？”
沈敬之咳了几声，嘴角流出了鲜血：“我没事……”
赵锦章见柳氏如此泼辣，也有些意外。他挥了挥手，让打手们停下：“沈敬之，我看在你老婆的份上，今天就先放过你。不过你给我记住，沈家的绸缎坊，迟早是我的！”
说完，赵锦章带着打手们扬长而去。
柳氏看着赵锦章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受伤的丈夫，眼中充满了愤怒和不甘。她扶着沈敬之回到后堂，为他包扎伤口。
“老爷，我们不能就这么算了，”柳氏咬着牙说，“赵锦章太欺负人了，我们得想办法报仇。”
沈敬之叹了口气：“我知道，可是我们现在势单力薄，拿什么跟他斗？”
“我们有承业，”柳氏坚定地说，“承业在上海学习洋文和机器制造，等他学成归来，我们就有希望了。而且，我在南洋镇找到了一些线索，关于‘镇海号’商船的，我觉得这可能是我们打败赵锦章的关键。”
沈敬之闻言，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的光芒：“真的吗？柳氏，你快说说，你找到了什么线索？”
柳氏将她在南洋镇打听到的关于“镇海号”商船的事情，以及她的猜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沈敬之。沈敬之听后，陷入了沉思。
“如果真如你所说，那批西洋图纸和珍珠钗真的与‘镇海号’商船上的宝藏有关，”沈敬之缓缓地说，“那么赵锦章费尽心机想要得到它们，就不仅仅是为了打压我们沈家，可能还有更大的图谋。”
“不管他有什么图谋，我们都不能让他得逞，”柳氏坚定地说，“老爷，我们一定要守住图纸和珍珠钗，等待承业归来，到时候我们再跟赵锦章算总账！”
沈敬之点了点头，握住柳氏的手：“好，我们一起等承业回来。”
与此同时，在上海的沈承业也收到了家里的来信，得知父亲被赵锦章打伤的消息。他看着信，眼中充满了愤怒和自责。他觉得自己太没用了，不能在父亲身边保护他。
“承业，你怎么了？”陈先生见他脸色不对，关切地问道。
沈承业将信递给陈先生，声音哽咽地说：“先生，我父亲被赵锦章打伤了……”
陈先生看完信，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这个赵锦章太过分了！承业，你不要难过，也不要冲动。现在最重要的是你要好好学习，尽快掌握机器制造的技术，这样才能帮助你父亲，帮助沈家。”
“先生，我知道，”沈承业擦了擦眼泪，“可是我等不及了，我想现在就回去帮我父亲。”
“不行，”陈先生断然拒绝，“你现在回去，不仅帮不上忙，还可能会被赵锦章抓住，到时候后果不堪设想。你放心，我会想办法帮你父亲的。”
原来，陈先生不仅是一位学究，还是一位爱国商人，他早就看不惯赵锦章为洋人卖命，打压中国商人的行径。他决定帮助沈承业，帮助沈家。
“承业，你安心学习，”陈先生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会在上海帮你父亲联系一些爱国商人，一起抵制赵锦章和洋行的压迫。至于赵锦章，他嚣张不了多久的，正义也许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
沈承业看着陈先生坚定的眼神，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还有很多像陈先生这样的爱国人士在支持着他，支持着沈家。
他擦干眼泪，重新拿起了书本，眼神变得更加坚定。他知道，只有好好学习，尽快掌握先进的技术，才能真正帮助父亲，帮助沈家，打败赵锦章，让中国的民族工业在这乱世中崛起。
（第六章约58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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