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廿三,铅灰色的云压着沈府的马头墙,雪粒子打在祠堂的雕花窗棂上,沙沙作响。苏绾跪在冰冷的青砖上,盯着供桌上自己的牌位——宣纸黑字写着“先室苏氏之位”,旁边香炉里的檀香燃到尽头,灰烬簌簌落在她披麻戴孝的肩头。
三天了。
从被婆母王氏灌下那碗混着红花的“补药”,到血崩小产,再到被沈砚之亲手掐断气脉,不过短短七十二个时辰。此刻她本该是停在柴房的一具冷尸,却偏偏在这祠堂醒了过来,还穿着入殓时的素白寿衣。
“少夫人该喝药了。”鎏月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木盆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苏绾猛地攥紧拳头,指甲嵌进掌心——前世此刻,正是这个名义上的陪嫁丫鬟,端着那碗淬了鹤顶红的汤药,笑意盈盈地说:“夫人安心,喝了药就不痛了。”
门“吱呀”推开,鎏月端着黑漆药碗踏入,碗沿凝着层暗褐色的药渣。苏绾抬眼望去,见她腕间松松垮垮地缠着布条,缝隙里露出半片翠绿——是她昨日故意摔碎的翡翠镯子。那镯子原是母亲的陪嫁,被婆母抢去赏了林月柔,昨夜她借故争执摔碎,碎玉却被鎏月偷偷捡了去。
“放下吧。”苏绾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目光落在鎏月腰间晃荡的荷包——那是她亲手绣的并蒂莲,如今却歪歪扭扭,线脚粗糙得像孩童涂鸦。鎏月将药碗放在供桌上,垂首道:“老夫人说,少夫人身子弱,这药......”
“是身子弱,还是怕我活着碍眼?”苏绾忽然笑了,笑声在空旷的祠堂里回荡,惊起梁间几只寒鸦。她撑着供桌站起身,寿衣宽大的袖子扫过烛台,烛火猛地晃了晃,映得她脸色惨白如纸。
鎏月浑身一颤,药碗“哐当”落地,黑褐色的药汁渗进青砖缝里,竟在雪光下泛着诡异的青黑。苏绾盯着那片药渍,想起前世腹痛如绞的滋味,想起沈砚之抱着林月柔站在床边,冷漠地说:“苏绾,你本就不该生下前太子的孽种。”
孽种?她抚上自己尚平坦的小腹,那里曾有过一个不足三月的孩儿,是她在这冰冷深宅里唯一的慰藉,却被他们联手绞杀。
“少夫人......”鎏月的声音带着哭腔,扑通跪在地上,“奴婢......”
“嘘。”苏绾竖起食指,指尖划过供桌边缘的暗纹——前世她到死才知道,这张百年紫檀供桌的桌腿里,藏着沈砚之贪墨赈灾款的账本。门外传来王氏尖利的骂声:“丧门星还没死透?给我灌!就算是死,也得死在正房!”
脚步声由远及近,苏绾深吸一口气,抓起供桌上的香炉,将燃着的香灰狠狠撒向门口。冲在最前面的婆子被烫得嗷嗷首叫,她趁机一个翻滚,躲进供桌下的暗格。指尖触到冰凉的木匣时,门外传来沈砚之不耐烦的声音:“吵什么?不过是个将死之人......”
他的话没说完,苏绾己从暗格里滚出,手中多了本油布包着的账本。她扬手将账本砸向沈砚之,同时咬破舌尖,将一口鲜血喷在账本扉页:“沈砚之!你贪墨的二十万两赈灾款,都藏在城西悦来客栈的地窖里,对不对?”
沈砚之脸色骤变,下意识按住腰间的鎏金佩——那是林月柔送他的定情信物,佩身刻着“丕休哉”三个字。苏绾看着那枚玉佩,眼底闪过一丝冷笑——前世她就是被这对狗男女联手诬陷“私通边军”,如今,该轮到他们尝尝身败名裂的滋味了。
“你......你血口喷人!”沈砚之伸手来夺账本,苏绾却趁机抓住他的手腕,指尖准确无误地按在他脉搏上——那里有处旧伤,是十年前他替林月柔挡刀留下的。“我血口喷人?”她笑得凄厉,“那你说说,林月柔跪在周大人府前三日,求来的那道‘丕休哉’关节,又是怎么回事?”
“丕休哉”三字一出,不仅沈砚之,连旁边的王氏都变了脸色。苏绾知道,这三个字是当年科举舞弊的暗语,是沈、林两家构陷她父亲的关键。她猛地推开沈砚之,退到供桌后,目光扫过众人惊恐的脸,心中冷笑更甚。
“来人!把这个疯妇给我绑起来!”王氏尖叫着,示意家丁上前。苏绾却举起账本,朗声道:“谁敢动我?这账本若有半分损伤,明日天亮,整个京城都会知道沈大人才是通敌叛国的罪魁祸首!”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势。沈砚之看着她眼中从未有过的狠厉,竟一时不敢上前。苏绾趁机看向鎏月,见她正偷偷解开腰间的荷包,露出里面半枚刻着“峥”字的玉佩——那是母亲留给她的唯一信物,前世她从未在意,重生后才发现,这玉佩的断口,竟与沈砚之那枚“丕休哉”佩的纹路隐隐相合。
“沈砚之,”苏绾的声音陡然转冷,“你以为杀了我,就能掩盖所有罪行吗?你以为抱上林月柔的大腿,就能高枕无忧吗?”她顿了顿,目光如刀,首刺他心底最隐秘的角落,“我告诉你,我苏绾就是化作厉鬼,也绝不会放过你们这对狗男女!”
话音未落,她突然将账本塞进鎏月手中,自己则抓起供桌上的烛台,狠狠砸向旁侧的窗棂。木窗应声而碎,凛冽的寒风卷着雪粒子灌了进来,吹得她素白的寿衣猎猎作响。
“走!”她对鎏月低喝一声,趁乱从破窗跃出。身后传来沈砚之气急败坏的吼声,还有王氏尖利的咒骂,但苏绾头也不回,任由冰冷的雪水打在脸上,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这一世,她不仅要活下去,还要让所有害过她的人,血债血偿!
雪越下越大,很快掩盖了她的脚印。苏绾躲在假山后,看着沈府上下乱作一团,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她摸了摸藏在袖中的半枚玉佩,又看了看鎏月手中的账本,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鎏月,林月柔,沈砚之,王氏......还有那深宫中高高在上的皇帝,以及所有参与构陷前太子的人。
你们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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