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北王府。
顾玄瑾从前总是在书房对着兵书用膳,铜灯映着舆图上的朱砂标记,一坐便是三更。
可自林晚意得了侧妃的名分,和他名正言顺,他案头的沙漏还未流尽最后一粒沙,便己放下狼毫。
“王爷今日回来得早。”林晚意隔着竹帘听见马蹄声,掀帘时正见他解下玄色披风,墨发被风拂得微乱,不同于沙场点兵时的冷硬,眉眼间竟有了几分归家的松弛。
膳桌上摆着西菜一汤,都是她爱吃的江南口味,水晶虾仁蒸得透白,松鼠鳜鱼浇着琥珀色的酱汁,连米饭都用荷叶蒸过,飘着淡淡清香。
他从前用膳极快,三两口扒完便要去看军情,此刻却慢条斯理地替她夹了块无刺的鳜鱼肉,“尝尝这个,厨子新学的手艺,你家乡的口味。”
林晚意想起影阁密档里记载他“食不言寝不语,一餐不过一刻钟”,如今却会盯着她碗里的饭粒,用帕子替她拭去唇角的酱汁。
“军中事务不忙了?”她低头扒饭,避开他过于专注的目光,顾玄瑾放下筷子,指节叩了叩桌面:“再忙,陪你用膳的时辰还是有的。”
他从前觉得儿女情长是软肋,可当她捧着温热的汤碗坐在对面,他的心就忍不住被牵着走。
用过晚膳,他会拉着她在庭院里散步。
月洞门外的石桌上总摆着她亲手做的桂花糕,他从前嫌这种吃食甜腻,此刻却由着她喂到嘴边,看她因为他皱眉的表情而偷偷抿嘴笑。
走到垂花门时,他会忽然停下,转身将她打横抱起,暮色里的影子交叠在一起,惹得值夜的侍女们红着脸低下头。
“王爷……”林晚意惊呼一声,手忙脚乱地勾住他脖颈,顾玄瑾却只是抱得更紧,靴底踏在青砖上,发出沉稳的声响:“夜深了,该歇息了。”
纱帐落下时,烛火被风吹得晃了晃,林晚意看着他解下玉带,墨色衣袍滑落在地,露出肌理分明的脊背,上面还留着北狄之战时的旧疤。
从前她只当他是任务目标,是影阁密档里冷血无情的战神,可此刻他覆在她身上,吻落在她锁骨时,她能清晰地听见他胸腔里沉稳的心跳,还有那声极轻的、带着笑意的呢喃:“今日的鳜鱼,确实不错。”
她有时会恍惚。
这个会在晚膳时替她挑出鱼刺、会在睡前揉乱她头发的男人,和那个在沙场上横刀立马、让北狄闻风丧胆的镇北王,竟是同一人。
而他似乎也默认了这种改变,将每日的行程刻进木牌:卯时点兵,辰时议事,申时看粮道,酉时……酉时是晚晴院的海棠花期,是她递来的一盏温茶,是铜镜里交缠的身影。
影七守在窗外,听着殿内渐歇的动静,想起王爷从前连吃饭都嫌浪费时间,如今却将军务硬生生挤出空档,只为陪那位侧妃用一顿晚膳。
晚晴院的初夏,石榴花开得泼泼洒洒,林晚意坐在临水的美人靠上,指尖捻着一枚刚摘下的花瓣,看顾玄瑾在不远处的石桌上批阅军报。
他今日穿了件月白常服,袖口挽到小臂,阳光落在他微蹙的眉峰上,竟有了几分寻常男子的温和。
“在想什么?”他忽然抬眼,“今日的绿豆沙,可是不合口味?”
她这才想起石桌上还放着白瓷碗,里面的豆沙己融了大半,自封为侧妃,他几乎推掉了所有不必要的应酬,每日酉时必回晚晴院,与她用膳、散步,甚至在她缠着要学棋时,会无奈地任她悔棋。
昨夜他还替她捉了流萤,装在纱袋里挂在床头,说“江南女子不都爱这个?”
“没有,”她低下头,“只是觉得……这样很好。”
真好啊。
好到她几乎要忘了自己是影阁的细作,忘了母亲还在晟国皇宫做人质,忘了暗格那枚刻着“影”字的玉牌。
她甚至开始琢磨,等秋凉了,要和他一起去城外的灵泉寺上香,要学着给他做合他口味的胡辣汤,要……
“姑娘,”另一个影阁细作的声音突然从假山后传来,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方才……影阁的人递了密信。”
她跟着那人躲进假山后的暗格,接过那枚用蜡封的竹筒,入手一片冰凉。
上面只有一行晟国密语写成的字:“母病垂危,半月内不见顾玄瑾首级,赐白绫。”
“姑娘……”那人看着她瞬间血色尽失的脸,欲言又止。
林晚意将密信凑到烛火上,看着纸页卷成灰烬。半个月?她怎么可能在半个月内杀了顾玄瑾?他如今对她几乎毫无防备,可正因如此,那把刀才更难举起。
她想起昨夜他替她掖被角时,指尖划过她脸颊的温度;想起他为了封她为妃,与太妃大吵一架后;想起他看她时,那双总是无情的眸子里,渐渐融化的温柔……
她做不到杀了他,但是,也没办法看着母亲送死。
(http://www.220book.com/book/RGZI/)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