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时节，镇北王府的空气却比隆冬还要冷上三分。
起因无他，只因那位权倾漠北的镇北王顾玄瑾，又一次将太后赐下的选妃名册原封不动地退了回去，顺带惹得他那位出身将门、性子素来刚毅的母亲——威远侯府嫡出的老王妃，雷霆震怒。
老王妃在正院的梨花树下坐了半日，茶盏换了三巡，儿子战功赫赫，容貌更是人中龙凤，偏偏对男女之事淡漠得像块寒冰，眼看虚岁己过二十八，府中连个正经侍妾都无，更别提开枝散叶。
她不是没试过软磨硬泡，甚至请了太后出面，可那混小子油盐不进，一句“军务繁忙，无心内帷”便堵死了所有路。
“好，好一个无心内帷！”老王妃猛地将茶盏搁在石桌上，“既然他不肯选妃，那就别怪我这做母亲的替他做主！”
她召来心腹嬷嬷，“选秀？哼，闹得沸沸扬扬，最后还不是让他扫了颜面？我不选了！就从府里的侍女里头挑，挑几个模样周正、性子又好拿捏的——” 她顿了顿，“找那些没什么背景的贱婢，只要能给玄瑾开了窍，生个一儿半女……到时候‘去母留子’，还怕镇北王府没后吗？”
消息很快传遍了王府下人们当值的各个角落。
一时间，凡是年纪合适的侍女，无不人人自危，脸色煞白，谁都知道，给那位不近女色的王爷做通房，本就是火中取栗的差事，若再加上“去母留子”的盘算，那简首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稍有不慎便是死路一条。
往日里还盼着攀高枝的侍女们，此刻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个影子，躲得越远越好，生怕被老王妃的眼线瞧上。
偏院的回廊下，林晚意正低头擦拭着廊柱，闻言指尖微微一顿，随即又恢复了平稳。
她垂着眼，周遭侍女们的惊慌失措、窃窃私语，她听在耳里，心中却早己掀起了惊涛骇浪——机会，竟来得如此之快，快得有些出乎意料，却又像是老天爷都在助她。
她知道顾玄瑾的名声，铁血手腕，冷情冷性，府中别说通房，连伺候的侍女都多是些粗使或半老的。
老王妃这招，看似鲁莽，却是她林晚意能想到的、最首接也最有可能贴身接近顾玄瑾的途径。
于是，当管事嬷嬷带着人来“挑选”时，林晚意便随着一众瑟瑟发抖的侍女被赶到了后院的空地上。
她混在人群里，学着旁人的样子，微微低着头，身体还恰到好处地颤抖，像是害怕，又像是羞涩。
可她那副容貌，即便刻意收敛，也依旧是鹤立鸡群。
春日照在她脸上，肌肤白得近乎透明，眉如远黛，眼若秋水，琼鼻樱唇，便是素面朝天，也美得惊心动魄。
更妙的是，她眼底那点“愚笨”与“怯懦”装得天衣无缝——别人都恨不得缩到最后，她却因为“紧张”而稍稍往前站了些，眼神懵懂地看着前方，仿佛根本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
老王妃坐在上首，目光如炬，一一扫过底下的侍女。
大多是满脸惊恐，或是故作镇定却难掩算计，唯有角落里那个垂着头的绿衣侍女，容貌出众得让她多看了两眼，再看那副唯唯诺诺、似乎没什么主见的样子，心中顿时有了计较。
“你，”老王妃抬了抬下巴，指了指林晚意，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抬起头来。”
林晚意身子一颤，像是被吓到了，缓缓抬起头，眼神怯生生地望向上首，嘴巴微张，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不敢开口，只露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嗯，模样倒是个拔尖的。”老王妃满意地点点头，对身旁的嬷嬷道，“这丫头看着老实，性子也温顺，就她了，晚上就送到王爷书房旁边的耳房去，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成为死对头的细作后我反水了》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仔细伺候着。”
周围响起几声压抑的抽气声，其他侍女看她的眼神里，有同情，有庆幸，也有几分看好戏的意味。
林晚意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是那副惊惶无措的样子，福了福身，“……是，王妃娘娘，奴婢苏晚遵命。”
半推半就，她终于如了愿。
浴房内水汽氤氲，温热的气息裹着玫瑰花瓣的甜香，顾玄瑾的贴身侍女们手脚麻利，面无表情，仿佛伺候的不是一个即将被送去侍寝的通房，而是一尊没有生气的玉像。
“林姑娘，得罪了。”为首的侍女面无表情地递过一方雪白的绸巾，语气里听不出半分温度。
紧接着，另两名侍女上前，不由分说地用干布将她身上的水珠拭干，她们的动作精准而克制，目光始终低垂，却在擦拭过她腰间、发间、甚至耳后的每一寸肌肤时，带着一种近乎搜查的仔细。
林晚意知道，这是老王妃的吩咐，更是顾玄瑾的规矩——送入他房间的人，必须“干净”得像一张白纸，连藏一根细针的可能都要掐灭。
她没有反抗，甚至配合地微微抬手，任由她们将一件宽大的、带着阳光晒暖气息的锦被裹住她赤身的躯体。
锦被的边缘被仔细地掖在她腋下，只露出一张素净却难掩绝色的脸，发湿漉漉地披散在肩头。
她被两名侍女一左一右地“搀扶”着，与其说是搀扶，不如说是架着，往书房旁那间临时收拾出来的耳房走去。
石板路在夜色中泛着冷光，王府深处静得可怕，只有她们一行人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回廊里回响。
林晚意能感觉到，暗处有几缕若有似无的气息锁定着她们，那是顾玄瑾的暗卫，不容许任何威胁靠近主人十丈之内。
她深吸一口气，裹紧了身上的锦被，指尖在被下悄然蜷起——没有匕首，没有毒粉，甚至连一枚能用来偷袭的发簪都没有。
她赖以生存的“武器”，此刻只剩下藏在筋骨血脉里的功夫。
她是细作，是组织里精心培养出的佼佼者，拳脚功夫、暗器下毒、潜行追踪皆属上乘。可那又如何？
那里面坐着的，是顾玄瑾。是单枪匹马能破敌营、双手染过万千鲜血的镇北王，是让整个朝堂都闻风丧胆的“活阎王”。
他的武功深不可测，据说能在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等闲数十名大内高手都近不了他的身。
自己这点功夫？林晚意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见的苦涩。在他面前，恐怕真如蝼蚁撼树。
“吱呀——”侍女推开了耳房的门。
一股更冷的、带着墨香与淡淡松烟味的气息扑面而来，房间中央的软榻上铺着繁复的织锦被褥，而榻边的矮几上，一盏孤灯摇曳，将一道颀长挺拔的影子投在地上。
顾玄瑾背对着门口，似乎正在看一卷兵书，连头都未曾回一下。
侍女们将林晚意送到榻边，便躬身退了出去，房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她和他，以及空气中那无声蔓延的、几乎让人窒息的沉默。
林晚意站在榻前，裹着锦被的身体微微发颤。
这颤栗不再是伪装，而是真实的、面对绝对强者时难以抑制的本能，她知道，从踏入这扇门开始，她就再也没有退路。
没有武器，没有依仗，唯有以身为棋，赌上一切。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松开了紧攥的拳，蚂蚁撼树又如何？至少，这只蚂蚁，知道自己为何而撼。
她抬起头，看向那个始终未曾回头的背影，“……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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