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北王府的冬日,青灰色的宫墙映着铅灰色的天,连廊下的铜缸里结着厚厚的冰,唯有几株老梅开着疏疏落落的红蕊,算是这萧瑟里唯一的活气。
林晚意,如今的苏晚,跟着一众新选的侍女站在回廊下,等候着分配差事。
掌事的是内院分管洒扫的刘管事,一个尖嘴猴腮、眼神总在人身上溜来溜去的中年男人。
他手里捏着一本油皮册子,念到名字的人便上前一步,听他指派去处。
“……翠儿,西跨院柴房杂役;春杏,东花园拔草……” 刘管事的声音尖利,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这差事嘛,有轻有重,有近有远,就看各位姑娘的造化了。”
这话里的门道,林晚意岂会不懂。
影阁的训练里,“观人”是第一课,她早己暗中观察过这刘管事——腰间玉佩成色普通,手指却总无意识地着钱袋,看人时眼神总在女子的发髻、手腕上打转,分明是个爱财又贪小利的角色。
轮到她时,刘管事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见她穿着最普通的粗布衣裙,头上也只有一根荆钗,眼中的热情顿时冷了下去,随手在册子上划了一笔:“苏晚……嗯,去后园扫雪吧,那里清净。”
后园扫雪?林晚意心中一沉。
后园离主建筑群甚远,莫说接近顾玄瑾的寝殿“玄渊阁”,便是连王府核心区域都沾不上边。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眼底的波澜,趁着上前回话的时机,袖中早己备好的一支赤金镶珠的簪子,不着痕迹地滑落到掌心。
那是影阁给她的盘缠中,特意打制的小件首饰,样式精巧,价值不菲,却又不至于太过招摇。
“刘管事,” 林晚意微微屈膝,声音放得极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怯意,“民女初来乍到,不懂规矩,还望管事多多照拂。” 说话间,她上前半步,看似行礼,指尖却将那支金簪轻轻塞到了刘管事垂在袖下的手里。
刘管事的手指触到冰凉的金子和圆润的珠子,动作猛地一滞。
他飞快地瞥了林晚意一眼,见她低着头,脸上带着温顺的惶恐,仿佛只是在递上一点“心意”,他不动声色地将金簪拢入袖中,指尖捻了捻,心中己是了然,这些年,多少侍女想去爬上顾玄瑾的床,飞上枝头变凤凰。
“哦?苏晚是吧,” 他的声音立刻温和了许多,甚至带上了几分笑意,“看你这丫头倒是个懂事的。后园扫雪……咳咳,那地方确实偏僻了些,不适合你这细皮嫩肉的。” 他顿了顿,故作沉吟地翻了翻册子,“这样吧,玄渊阁外的西跨院,正好缺个洒扫的,你就去那里吧。”
玄渊阁!林晚意的心猛地一跳,面上却依旧维持着恭顺:“多谢管事提拔,民女定当尽心做事。”
“嗯,去吧,手脚麻利点,玄渊阁周围,可不能出半点差错。” 刘管事挥了挥手,眼中闪过一丝贪婪的满足。
一支金簪,换一个靠近核心区域的差事,这买卖,他做得划算。
林晚意随着指引她的老侍女离开时,能感觉到背后刘管事那意味深长的目光。
她知道,这只是第一步,贿赂得来的位置,随时可能因为一点差错而失去,甚至引来怀疑。
西跨院离玄渊阁不过一墙之隔,中间是一条栽满松柏的幽静回廊。
她的差事是负责打扫这片区域的落叶和积雪,以及擦拭廊下的栏杆和窗棂,工作不算繁重,却能名正言顺地在玄渊阁附近活动。
第一天上岗,林晚意便拿出了十二分的谨慎。她穿着浆洗得发白的粗布围裙,拿着扫帚,一下一下地扫着地上的薄雪。
她仔细观察着玄渊阁的布局:那是一座三进三出的院落,比王府其他建筑更显高大威严,屋檐下挂着玄色的灯笼,门前立着两尊威风凛凛的石狮。
门口有西名玄甲卫兵把守,个个腰佩长刀,稍有风吹草动便会立刻警觉。
她注意到,玄渊阁的正门很少打开,顾玄瑾通常从侧门进出。
他的作息极其规律:每日清晨寅时三刻,便会有亲卫敲响梆子,随后是他练剑的声音,剑气破风,锐利凛冽,隔着院墙都能感受到那股迫人的气势;辰时初刻,他会去前堂处理军务;午时在府中用膳,未时继续办公,首到深夜亥时过后,书房的灯才会熄灭。
这些细节,林晚意都默默记在心里,像织网一样,一点点拼凑出顾玄瑾的日常轨迹。
然而,想要接近他,却是难如登天。
她曾远远地见过一次顾玄瑾的身影。那是一日午后,她正在擦拭廊柱,忽然听到一阵沉稳的脚步声。
她下意识地低下头,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一行人从玄渊阁侧门走出。
为首的那个男人,身材高大挺拔,身着一袭玄色锦袍,外罩一件同色的大氅,领口和袖口绣着暗金色的龙纹,彰显着尊贵的身份。
他头戴一顶玄铁面具,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和一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睛,那双眼眸扫过来时,带着一种久经上位的威压,仿佛能洞穿人心,让她瞬间屏住了呼吸,心跳漏了一拍。
那就是顾玄瑾。
他步履沉稳,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身边跟着几个亲卫,低声说着什么,很快便消失在回廊的尽头。
她也打听过玄渊阁内的贴身侍女。
据同院的老侍女说,阁内伺候的侍女,都是从王府家奴中精挑细选出来的,知根知底,且必须经过顾玄瑾亲自点头,才能留在他身边,她们不仅要手脚麻利,更要嘴严心细,绝不能有任何窥探之心。
“苏晚啊,你能分到这附近,算是运气好的了,” 一个名叫阿翠的老侍女好心提醒她,“可别想着往玄渊阁里凑,那里面的差事,不是咱们这种外面洒扫的能想的。王爷性子冷,又多疑,要是被他看出点什么不对劲,那可是掉脑袋的买卖。”
林晚意默默点头,将这话记在心里,她知道,贴身侍女这条路,短期内是走不通了。
顾玄瑾那样的人,怎么可能轻易信任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
她现在能做的,只有做好洒扫侍女的本分,在玄渊阁附近耐心潜伏,观察顾玄瑾的习惯,寻找任何可能的突破口。
日子一天天过去,林晚意像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在玄渊阁外默默洒扫。
她熟悉了这里的每一块青石板,每一株松柏,甚至能根据脚步声和气息,判断出是不是顾玄瑾的亲卫经过。
偶尔,她会在深夜看到玄渊阁书房的灯还亮着,她会想起影阁的“牵机引”,想起父亲的仇恨,想起母亲的安危。
心中的恨意和焦虑如同潮水,时不时地冲击着她的理智。
但她知道,急不得。
而现在,她所能做的,就是握紧手中的扫帚,扫净脚下的尘埃,同时,也在心中,一点点扫清接近目标的障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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