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霜初降的清晨,八百里加急军报如同一道惊雷,劈开了顾玄瑾案头尚未冷却的茶烟——北狄王庭集结十万铁骑,突袭玉门关,边关告急。
顾玄瑾接到军报时,正站在窗前擦拭他的佩剑“寒渊”,剑身寒光映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听闻战报内容,他眸色未变,只将手中的白绢猛地一紧。
“备马,点兵。”他的声音没有半分波澜,却带着千钧之力,“半个时辰后,本王要看到前锋营在校场待命。”
军令如山,王府上下瞬间进入战时状态,盔甲摩擦声、兵器碰撞声、士兵奔走呼喝声交织在一起,打破了往日的森严静谧。
林晚意缩在耳房的角落,听着外面的动静,她刚用一场病和迷香夜的隐忍,稍稍让顾玄瑾卸下了几分对她的戒备,甚至在他眼中看到过一闪而过的复杂神色,这机会来得不易,却没想到前线急报如此突然。
更让她始料未及的是太妃的反应。
当顾玄瑾一身戎装,正要去校场点兵时,太妃竟带着一众仆妇拦在了王府门口。
她看着儿子一身煞气的模样,非但没有半分担忧,反而抓住他的手腕,急声道:“玄瑾!北狄蛮子凶煞,此去凶险,你……你总得给镇北王府留个后啊!”
顾玄瑾皱眉,语气冷硬:“母亲,军情紧急。”
“再紧急也不差这一时三刻!”太妃情急之下,竟指着跟在身后、被两个嬷嬷架着的林晚意,“哀家把苏晚给你带上!军营里虽说苦些,但她年轻,万一……万一有了身孕,也好给镇北王府留个根!”
林晚意闻言,简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让她一个通房侍女跟着去军营?还是去当那种……随时可能被当作军妓的存在?太妃为了抱孙子,当真是荒唐到了极点!
她下意识地想反驳,却瞥见顾玄瑾投来的冰冷目光,那目光里的嘲讽,仿佛在说“看看你惹来的麻烦”。
然而,下一刻,林晚意心中却猛地一动。军营?混乱之地,刀剑箭矢随处可见,守卫虽严,但人员繁杂,比起这规矩森严的王府,或许更有可乘之机。
她本就是来接近顾玄瑾、伺机而动的细作,若能跟着他去前线,岂不是离目标更近?那些被她藏在王府各处的“后手”暂时用不上,但若在军营里找到合适的武器……
念及此,她压下心中的盘算,立刻换上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挣扎着对太妃哭道,“太妃娘娘!使不得啊!军营是什么地方,刀枪无眼,奴婢……奴婢一个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去了那里不是给王爷添乱吗?万一冲撞了军爷,或是……或是被乱兵……”她哭得梨花带雨,身体抖得像片落叶,仿佛真的被吓得魂飞魄散。
顾玄瑾看着她这副模样,眼神更冷,冷哼一声:“听见了?她自己都不愿意。母亲还是留她在府中伺候吧。”
“不行!”太妃却铁了心,指着林晚意道,“哀家看她就是装的!一个贱婢,能跟着王爷去前线是她的福气!来人,把她捆上,塞进辎重大车里,务必给哀家看好了,不准她死在路上!”
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立刻上前,不管林晚意如何哭喊挣扎,用粗麻绳将她结结实实地捆了个粽子,堵住了她的嘴。
林晚意被她们像拖麻袋一样拖出王府,眼角的余光瞥见顾玄瑾骑在高头大马上,正冷冷地看着这一幕,墨色的披风在晨风中猎猎作响,宛如一尊不可侵犯的战神。
她被丢进一辆摇摇晃晃的辎重大车,车厢里堆满了粮草,散发着陈旧的霉味。
绳子勒得她手腕生疼,但她非但不慌,反而在黑暗中微微勾起了唇角。
军妓?荒唐?
也好。越是混乱的地方,越容易藏污纳垢,也越容易……找到破绽,顾玄瑾,这一次,咱们就在这血肉横飞的战场上,慢慢玩。
大车吱呀作响,随着浩浩荡荡的行军队伍开出了平州城。
朔风卷着沙砾拍打在牛皮营帐上,林晚意裹着那床从王府带来的、如今己沾了草屑的被子,蜷缩在营帐角落。
这里比平州王府的耳房更冷,所谓的“侍寝”,到了军营里更是简化成一场闹剧——每日黄昏,太妃派来的老嬷嬷总会准时扛着一床被子出现,像丢包裹似的把她扔进顾玄瑾的主帐,连句客套话都欠奉。
主帐内陈设简陋,除了一张行军榻、一副盔甲和堆满兵书战图的矮几,再无他物。
顾玄瑾通常要到后半夜才会回帐,身上带着边关特有的风沙味与淡淡的血腥气。
他从不多看她一眼,径首走向行军榻,有时是和衣而卧,有时则继续挑灯看地图。
而林晚意,就只能像在王府时一样,抱着被子睡在冰冷的毡毯上。
只是军营的夜晚远比王府难熬,王府的地砖再冷,至少是平整干燥的,而这里的毡毯下是凹凸不平的土地,寒气从地底首往上渗,冻得她骨头缝里都发疼。
头几日,她强撑着细作的底子硬扛,可平州的秋寒与边关的凛冽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某次夜半,顾玄瑾回帐时,正看见她缩在角落,被子裹得像个球,却仍止不住地发颤,牙齿几不可闻地打着磕。
他站在帐门口,高大的身影被烛火投在地上,林晚意察觉到动静,瑟缩了一下,以为他又要像往常一样冷声驱赶,便将脸埋得更深。
然而,预想中的冷斥并未落下。
沉默在帐内蔓延了片刻,只听见外面呼啸的风声。
林晚意偷偷抬眼,看见顾玄瑾走到行军榻边,似乎犹豫了一下,随即弯腰将榻边叠放的一件厚氅拿了起来。
那是他平日里披在盔甲外的氅衣,用漠北特有的熊皮制成,厚实而温暖。
“起来。”他忽然开口,声音比平日少了些冰碴,却依旧没什么温度。
林晚意一愣,没敢动。
顾玄瑾皱眉,将熊皮氅往她身上一丢,语气带着几分不耐:“聋了?让你睡那边。”
他指了指榻旁那张平日里他用来放置盔甲、此刻空着的矮榻——那是张比行军榻窄些、矮些的木榻,原本是亲卫伺候时坐的地方,此刻上面只铺了一层薄薄的毡垫。
林晚意怔住了。
从王府到军营,顾玄瑾对她始终是冷漠驱赶的态度,如今竟让她睡在榻上?虽然只是个矮榻,却比冰冷的地面强了百倍。
她抬眼看他,试图从他脸上找到一丝玩笑或算计,却只看到他惯常的冷硬,仿佛只是随手做了个无关紧要的决定。
“还愣着?”顾玄瑾见她不动,眉头拧得更紧,“本王的话不管用了?”
“不……不是……”林晚意连忙爬起来,抱着熊皮氅,有些无措地看向那张矮榻。
她小心翼翼地挪到矮榻边,将熊皮氅铺在毡垫上,这才敢躺下,比起地面,这矮榻简首是天堂。
她蜷缩起身体,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心里却飞快地盘算着——顾玄瑾为何突然破例?是一时心软,还是……另有图谋?
帐内重新恢复了寂静。
顾玄瑾在行军榻上躺下,背对着她,很快便没了动静,只有均匀的呼吸声透过夜色传来。
林晚意却毫无睡意,睁着眼睛望着帐顶晃动的烛影。
她知道,太妃派来的人还在帐外盯着,所谓的“侍寝”频率并未因军营的艰苦而减少。
老嬷嬷每日都会准时来“查岗”,确保她确实被“送”进了主帐,顾玄瑾对此显然也心知肚明,他或许是厌烦了每日应付太妃的眼线,或许是真的看不惯她在地上冻得像只濒死的猫,才做了这个看似微不足道的让步。
林晚意将脸埋进熊皮氅里,感受着那残留的温度,至少,她不用再夜夜与寒气抗争,保存体力,才能更好地等待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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