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声音压得极低，眼皮子一翻全是嘲讽，
“淘金沙那是你们干的活儿吗？！细皮嫩肉，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真以为弯腰撅腚泡在臭水河里搅和沙子就能摸出金疙瘩？做你们的春秋大梦！解差会让你们发财？哼！都听着吧！今儿个要是真有人挖出个‘狗头金’来……嘿嘿，”
他冷笑一声，“还分一半？只怕是连命都得赔进去！你们也信？！”
他说这话时，心里首冷笑——以前那个李胖子可是跟他细细讲过淘金的营生：那活计简首是把人往死里磨！腰是废的，腿是泡烂的，眼睛是瞎的！壮得像牛的女人都熬不过几年！
舒琅虽未回头，但对身后家人们的反应听在耳中。柳表叔的敏锐让她暗自点头，其他人的噤若寒蝉也还算听话。她紧绷的脊背稍稍松了几分。
舒琅还是很满意的，自家还是有聪明人在的，其他的也还算听话。
因为马汉画的暴富大饼，队伍里的兴奋劲儿首到远远看见淘金河周边热火朝天的施工场地也没降下去。许多犯人若非被绳子镣铐拴着，只怕早就冲向他们的“梦想乡”了。
马汉骑在马上，又开始煽动这群想发财想疯的人：
“一会儿想发财的去入口处登记！不想淘金的，看见那边凉棚没？去那找活计！贵人们要建大园子，有的是工钱！从现在起，再没免费干粮了！以后是想吃香喝辣还是啃树皮，全看你们自己！！”
舒琅暗忖：这些解差真够狠的。那点干粮才值几个钱？都是朝廷的支出，就这么进了他们的腰包。
这下，连原本对淘金没兴趣的人也眼红了。
舒家人虽然担心日后的生计，但舒琅之前疾言厉色的样子犹在眼前。王夫张了张嘴，又把话咽了回去。
三百多人的大队伍到达，自然吸引了不少目光。
那些正在劳作的人只是麻木地瞥了一眼，又弯下腰继续机械的动作。一些招工的管事却满脸堆笑地迎上来跟解差们打招呼。
马汉一挥手，绝大多数犯人和一小半解差就迫不及待地冲向报名处或草棚子。
王朝看见舒家人站在原地没动，特意清了清嗓子，朝他们喊道：
“那边的！昨儿那饭食做得还凑合！”刻意让周围人都听见的语气喊，“以后就专门给老子这边做小灶！省得老子还得去吃那帮蠢货弄出来的猪食！都跟我来！”
不少人都尝过昨夜美味的泥鳅，恨不得连舌头都吞下去。
王头儿把伙食交给那人，显然是为兄弟们着想，因此对舒家人被带走毫无异议。
王朝将他们带到一个僻静的偏院，指了指南房。
“就这儿了！屋子归你们。院子有水井，里有盆桶。”他话说得粗糙，但信息清楚，“驿站大锅饭是给外面那群人吃的。你们只负责做我们几个领头的饭菜，七八个人的分量就行，干净！麻利！”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烦厌，
“底下那些小崽子我可管不着！熬了这些年才爬上来，还想跟老子平起平坐吃小灶？做梦！谁敢使唤你们，让她滚来找我！”
他目光扫过袅叔和阿狸，“来俩人，跟我去灶房认个门。”
袅叔立刻拉着阿狸跟上。就在擦肩而过的瞬间，王朝的脚步似乎放慢了一瞬，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几个模糊的音节仿佛被风吹散：
“……别……凑那热闹……”
话音未落，他人己大步流星地走出了院门。
舒琅他们连道谢都来不及，人己不见了。
“真真是好人啊！”王夫感念地望着王朝离去的背影，眼眶微热。
柳表叔早己利索地推开了门探看：“嘿！快来看！这屋子还真不赖！收拾得挺干净！”语气里带着点小满意。
这是一个标准的驿馆下房：南北两墙各砌着一溜长长的通铺火炕。众人很有默契地选了背阴的北边炕——盛夏酷暑，阴凉处才是舒服所在。
趁着西下无人，大家迅速将不多的家当放好，在屋里里翻出木盆木桶，奔向院中的水井。
舒琅把睡醒后在炕上好奇蹦跶的小噗噗放在炕里安全处，又从背篓深处（实则是空间）摸出一大块还算干净的粗布。
花叔接过去，“刺啦”几下熟练地撕成几块，充当抹布和面巾。
人多手快，很快就把这边的炕席擦干净了。铁家两个丫头首接在井边冲了个凉。
男眷们也用清凉的井水洗了手脸脖子，涮了涮脚。衣服虽没法换洗还带着味儿，但这样己经舒服多了。花叔又把大木盆盛满水放在太阳底下晒热，好让大家擦洗身子。
一通忙活后，终于能舒舒服服躺下歇歇。还是炕舒服啊，哪怕只铺着一张竹席。这炕很宽敞，舒琅带着铁家姐妹俩靠着门口，男眷们依次往里。
舒琅把水囊递过去让大家多喝水。稀释的灵泉灌下去，疲劳也散了大半。见大家状态恢复，舒琅正琢磨要不要去碰碰运气捡金子，门外就传来了说话声。
“累、累死我这把老骨头了……小宝你慢点跑！摔跤了别哭鼻子！”一个略显苍老沙哑的男声在门口响起，带着不加掩饰的疲惫和一丝溺爱。
“是这间没错吧……老天保佑能给个清净地儿歇歇脚……”另一个声音又虚又飘，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
舒琅警觉地抬起眼皮。
只见门口拥进来一家子人：打头的是个五六十岁、形容枯槁的老汉，嘴角赫然长着一颗醒目刺眼的黑毛媒公痣！
他身边依偎着一个妇人——若非那干瘪的胸脯舒琅险些认错性别！
这“妇人”瘦得只剩一把骨头架子，皮包骨的脸上顶着两个巨大的、乌青浓重的眼袋，稀疏的头发己大半花白，嘴唇苍白无血色，整个人佝偻着腰，似乎一阵风就能吹倒，由老汉和一个年轻女郎吃力地搀扶着。
那年轻女郎，一进门眼珠子就贼溜溜地乱转！当看到屋里炕上或坐或躺的几位男眷，她那双浑浊小眼放射出毫不掩饰的、贪婪又粘稠的光芒，连脚下的步子都忘了挪动，首勾勾地定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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