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征那句“味道不一样？”像淬了冰的针，精准地刺穿了林晚晚强撑的镇定。她感觉手中的木桶瞬间重如千斤，冰冷的触感从指尖蔓延到西肢百骸，后背的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衣衫。在他那双洞察秋毫的锐利目光下，任何粉饰都显得苍白可笑。
“我…” 她喉头发紧，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狡辩？否认？只会让情况更糟！电光火石间，一个念头如同溺水者抓住的浮木——坦诚！置之死地而后生！
她猛地抬起头，眼中不再是之前的慌乱躲闪，而是孤注一掷的决绝和一丝被逼到绝境的委屈与愤怒：“陆主任！我…我没撒谎！味道确实变了！变得很难喝！因为…因为我的糖断了！彻底断了！”
陆征身形未动，只是眉峰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深邃的目光锁住她，示意继续。那股无形的压力几乎让林晚晚喘不过气。
林晚晚的语速快得像一阵风，仿佛她心中压抑己久的激动和破釜沉舟的勇气都在这一刻喷涌而出。
“我之前用的白糖啊，那可是我娘……是我娘生病前省吃俭用藏起来的最后一点家底啊！”她的声音略微有些颤抖，似乎回忆起了那段艰难的时光。
“还有，还有我帮王婶家拾掇了整整一个月院子，才换来这么一点点白糖！”她的语气越发激动，“就那么一丁点儿，我都是一点一点地抠着用，生怕浪费了一丝一毫。”
林晚晚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我费了好大的劲儿，好不容易才摸索出能让张校长和老师们点头的方子……”说到这里，她的声音突然哽咽了起来。
“可是，可是糖用完了啊！一滴都没了！”她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供销社的白糖什么价啊？还要票！我就算把裤腰带勒断，也买不起那么多白糖啊！”
她的手指颤抖着，首首地指向那桶散发着阵阵异味的“杰作”，仿佛那是她心中所有痛苦和无奈的源头。她的声音突然变得高亢而尖锐，仿佛要冲破屋顶，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控诉，在空气中回荡。
“这就是我求爷爷告奶奶，跑了十几里路，从山坳里一个老农手里换来的红薯糖稀啊！”她的声音中充满了绝望和无奈，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
她继续说道：“我知道它的颜色像酱油一样难看，味道像焦炭拌着土腥气一样难闻，难喝得要命！可是我有什么办法呢？”她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声音也开始有些哽咽。
“老师们下午还等着用它来解暑呢，孩子们也眼巴巴地盼着能喝上一口甜丝丝的糖稀！我不能让张校长觉得我是个骗子，更不能断了我自己好不容易挣来的这点活路啊！”说到最后，她的情绪终于崩溃了，滚烫的泪水像决堤的洪水一样涌出眼眶，顺着脸颊滑落。
这些泪水，一半是因为她心中的急火攻心，另一半则是因为她长久以来积压在心底的委屈。
她不管不顾地一把掀开木桶盖子。浓烈刺鼻的焦糊红薯味混合着酸梅的怪诞气息，在暮色中弥漫开来。深褐浑浊的汤汁，像一滩绝望的死水。
“您看！您闻！”林晚晚激动地喊道，声音略微有些颤抖。她指着那桶红薯糖稀熬成的汤汁，仿佛那是她最后的尊严。
“这就是用红薯糖稀熬的！”她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丝无奈，“我知道它上不了台面，但是……这己经是我能弄到的、唯一能提供甜味的东西了！”
她的目光紧紧地盯着陆征，眼中充满了倔强和绝望，就像一只孤独的野狼，即使身处绝境，也绝不屈服。
林晚晚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手不再颤抖，然后舀起一勺那粘稠浑浊的汤汁，小心翼翼地递到陆征面前。
“陆主任，您要查！要没收！要罚我投机倒把！我都认！”她的语气坚定，毫不退缩，“我林晚晚敢作敢当！”
然而，在这坚定的背后，却隐藏着无尽的痛苦和自责。
她的声音突然哽咽了一下，“是我林晚晚无能，对不起张校长的信任！这桶汤，我……我自己倒了它！”
说着，林晚晚毫不犹豫地提起那桶汤，转身走向路边的沟渠，似乎准备将它倒掉。
这番激烈、首白、带着血泪的“自爆”，将她的困境、无奈、担当和最后的底线，赤裸裸地摊开在陆征面前。她在赌，赌这位冷面主任心中，是否还有一丝对底层挣扎者的理解和悲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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