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下，病历纸页的触感变得无比清晰。
粗糙，脆弱，带着一种陈年纸张特有的、微微发脆的质地。而那片矩形的、被强行割裂的空白边缘，那参差不齐的、带着细微纸纤维毛刺的锯齿状豁口，此刻正无比鲜明地硌着我的指腹。
像一道刚刚被撕咬开的、皮肉翻卷的流血的牙印。
刚才那行被血指印模糊的禁忌条款，每一个字都还在脑子里烧着，冒着毒烟。
苯二氮卓。
肺纤维化。
急性呼吸衰竭。
高致死风险。
陆衍。
金丝眼镜。
冰冷的玩味。
递出去的药瓶。
所有的线头，所有的疑点，所有的冰冷恶意，都死死地绞缠在这片带着锯齿豁口的空白上！
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终于露出了它致命的七寸！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得肋骨生疼。血液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被更冷的冰水浇灭。我猛地抬起头，目光不再是钉在纸页上，而是像淬了火的刀子，狠狠剜向几步之外——
陆衍！
他依旧斜倚在门边的墙上，姿态看似慵懒，像一匹在阴影里假寐的豹。金丝眼镜的镜片反射着病房惨白的光，将他眼底翻涌的情绪切割、扭曲、掩盖。嘴角那抹习惯性的、掌控一切的玩味弧度，在惨白灯光的映照下，显得有些僵硬。
他的右手随意地插在笔挺的西裤口袋里。
口袋里，隐约能看到一串钥匙的轮廓，顶端的金属环扣露在外面，闪着冰冷的微光。
钥匙！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瞬间劈开混沌！
裁纸的工具！
手术刀？还是……钥匙？！
没有一丝犹豫！
在陆衍镜片后那骤然收缩、如同被强光刺到的瞳孔注视下我捏着那张带着锯齿豁口的病历纸页，手臂像绷紧的弓弦，用尽全身的力气和速度，猛地将纸页那参差不齐的、毛刺的豁口边缘狠狠按向陆衍插在西裤口袋里的、那串钥匙顶端的金属环扣！
动作快！狠！准！
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要将所有伪装彻底撕碎的决绝！
啪！
一声轻微的、纸张与金属碰撞的脆响！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惨白的灯光下。
病历纸页那粗糙的、带着毛刺的锯齿状豁口边缘，被死死地、严丝合缝地——
按压在了一枚黄铜钥匙凹凸起伏的金属齿痕上！
纸页豁口处那些细微的、不规则的毛刺和纤维撕裂的痕迹，如同最精密的模具，完美地、分毫不差地嵌入！卡死！
在那枚黄铜钥匙冰冷坚硬的、独一无二的金属齿痕里！
严丝合缝！
纹丝不动！
像一把钥匙，终于插进了它专属的锁孔！
这无声的契合，比任何指控都更有力！更致命！
空气瞬间被抽干！
我捏着那张死死卡在钥匙齿痕上的纸页，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目光穿透凝固的空气，死死钉在陆衍镜片后那双骤然收缩、如同深渊寒潭般翻涌起惊涛骇浪的瞳孔上！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子弹，裹挟着滔天的怒火和冰冷的杀意，狠狠射向他：晚晴死前最后一瓶药。
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撕裂灵魂的穿透力，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病房里，撞击着沈聿白粗重的喘息声，“是你”
我盯着他骤然失去血色的脸，盯着他镜片后那再也无法维持平静、翻涌着震惊、暴戾和一丝……被彻底戳穿的狼狈的瞳孔！
“拧开的瓶盖？！”**
“砰！”
病房外，毫无预兆地响起一声沉重的闷响！
像是什么重物狠狠撞在了门板上！
紧接着，是密集的、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如同擂鼓般砸在走廊冰冷的地砖上，由远及近，瞬间逼近门口！带着一股毫不掩饰的、冰冷的压迫感！
咔哒！咔哒！
病房门的金属门把手，被外面的人粗暴地拧动！转动声在死寂中无比刺耳！
门板被巨大的力量从外面推动，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呻吟！
有人要闯进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
陆衍动了！
快如鬼魅！
一首插在西裤口袋里的右手猛地抽出！带出那串被病历纸页死死卡住的钥匙！他的身体如同蓄势待发的毒蛇，猛地向后一旋！
咔嚓
一声清脆利落的金属锁舌弹动声！
在门板被外面力量撞开一道缝隙的前零点一秒——
陆衍的手背狠狠地、精准地拍在了门内侧的金属反锁按钮上！
沉重的病房门被彻底锁死！将门外密集的脚步声和粗暴的撞门声瞬间隔绝！
巨大的撞击力震得门框嗡嗡作响！
陆衍背靠着被撞得微微震颤的房门，缓缓转过身。
他脸上最后一丝伪装的慵懒和玩味彻底消失殆尽。金丝眼镜后的双眼里，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翻涌着暴戾和阴鸷的寒冰！嘴角，却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向上扯起。
扯出一个冰冷到极致、残酷到极致、带着赤裸裸杀意的——笑。
他的目光，如同淬了剧毒的冰锥，越过我，越过病床上因为巨大动静而痛苦蜷缩、发出嗬嗬声的沈聿白，最后，死死地钉在我捏着那张卡在钥匙齿痕上的病历纸页的手上。
“林薇，”他的声音响起来，低沉，缓慢，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窟窿里捞出来的，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
他微微歪了歪头，镜片反射着病房惨白的光，嘴角那抹残酷的弧度加深。
“有些钥匙……”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枚深深嵌在病历纸页豁口里的黄铜钥匙齿痕，又缓缓抬起，落在我骤然绷紧的脸上。那眼神，像在看一个即将被封进棺材的猎物。
“……进去……”
他轻轻晃了一下手里那串钥匙，病历纸页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锯齿状的豁口边缘死死咬合着钥匙的齿痕。
“……就拔不出来了。”
话音落下的同时。
他身后，那扇被反锁的、厚重的磨砂玻璃病房门上——
倒映出了几个高大、强壮、轮廓分明的黑色剪影！
如同沉默的、充满压迫感的鬼魅，无声地矗立在门外昏黄的光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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