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御膳房做什么?”季宴礼忽然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
他把“做什么”三个字咬得略重。
宋卿笙茫然地眨眨眼,一脸“小的愚钝”的真诚:“小的……小的当时饿得前胸贴后背,就闻着那玫瑰酥的味儿特别勾魂……”
这是实话,虽然听起来很没出息。
季宴礼的目光从她脸上移开,落回那份奏疏,眼神变得有些幽深,仿佛在权衡什么。
他并未首接说出盐案,只是用一种平淡却更具压迫感的语气道:“孤在查一件事。一件……需要些‘特殊’人手,去些‘鱼龙混杂’之地探探风声的事。”
他刻意用了“孤”来自称,身份己然挑明,却依旧没提具体何事何地。
他的目光重新锁定宋卿笙,那眼神带着一种评估货物的审视,又夹杂着一丝发现新奇玩意的兴趣:“你这身乔装的本事,还有这张能说会道的嘴,瞧着……倒有几分歪才。”
宋卿笙心里咯噔一下:来了!工具人警告!
“想活命?”季宴礼唇角勾起一个让宋卿笙头皮发麻的弧度。
“想……不穿这身皮?”他意有所指地扫了一眼她怀里那叠太监服。
宋卿笙眼睛瞬间亮了,抱大腿有戏!
她立刻点头如捣蒜:
“想想想!做梦都想!”
谁愿意天天裹成平板电脑啊!
“孤给你个机会。”季宴礼身体微微前倾,烛光在他深邃的眼眸里跳跃。
“随孤出趟门。去个……热闹的地方。你的差事,就是用你这身‘本事’,去听听市井坊间都在嚼什么舌头。”
出宫!去热闹的地方!当……民间八卦收集器?
宋卿笙脑子飞速运转。
风险肯定有,但比起在宫里当“卷席筒预备役”,这简首是咸鱼跃龙门的机遇啊!
自由的空气在召唤!
“怕了?”季宴礼的声音带着一丝凉薄的嘲讽,“怕了就安心换上这身靛蓝,往后掖庭的夜香桶,就是你的归宿。保证‘安全’。”
“不怕!”宋卿笙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因为激动有点劈岔,但眼神贼亮,像燃起了两簇小火苗。
“小的跟您去!保证把街坊邻居七大姑八大姨的闲话都给贵……给殿下您打听来!包您满意!” 她豪气干云地把那叠靛蓝色太监服往旁边一推,动作带着点“爷不伺候了”的洒脱。
不就是当狗仔吗?总比刷马桶强!
看着眼前这个前一秒还怂得像鹌鹑、下一秒就拍着胸脯应下差事的少女,季宴礼眼中那抹深藏的兴味终于彻底化开,变成了一个清晰可见的、带着玩味和算计的浅笑。
这条鱼,滑不溜手,还自带莫名的喜感。
或许,真能派上点用场。
他重新靠回椅背,恢复了那副掌控一切的疏离姿态。
“记住,你现在是‘小松子’。明日卯时,承恩殿西角门。逾时……”
他顿了顿,没说完,但未尽之意比鞭子还吓人。
他挥了挥手。
那两个沉默的影子侍卫再次出现,不由分说地把还沉浸在“出差”复杂情绪中的宋卿笙“请”了出去。
殿门沉重关上。夜风吹在脸上,宋卿笙才猛地吸了一大口气。
她低头看看空空的手,又抬头望向深邃的夜空。
“小松子……行吧!咸鱼出海,江湖……我宋卿笙……哦不,小松子,来啦!”
她握了握小拳头,虽然前途未卜,但眼中闪烁着一种“大不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咸鱼”的奇异光彩,朝着那临时分配的、承恩殿犄角旮旯的小屋走去。
殿内。
季宴礼看着殿门关闭,手指再次拿起那份关于江南盐案的奏疏,眼神却有些飘忽。
“宋卿笙……”
他无声地咀嚼着这个名字。女扮男装,混入净事房,只为活命?
这理由看似合理,却又处处透着巧合。尤其是御膳房后巷。他查盐枭接头的情报,就在那附近。
她,真的只是为了一口点心?
是老大老三的障眼法?
还是宫里哪位想借刀杀人的“主子”抛出的饵?
亦或是……某些连他暗卫都未能完全掌握的势力,故意送来的“变数”?
把她带在身边,丢进临水镇那个泥潭,是最好的试金石。
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
若真是条只想翻身的咸鱼……
季宴礼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她这份市井的狡黠和为了活命爆发出的“急智”,或许真能在龙蛇混杂之地,听到些暗卫听不到的声音。
至于她的死活……
季宴礼淡漠地垂下眼帘。
那就要看她自己的造化,以及对他接下来的棋局,是否还有价值了。
承恩殿的灯火,彻夜未熄。
宫墙之外,更广阔的天地与未知的江湖,正悄然等待着搅入这场权力的风暴。
而一条被迫“下海”的咸鱼,即将被投入这片惊涛骇浪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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