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恩殿的殿门被缓缓扣上。
殿内只剩下季宴礼，以及如同他影子般侍立在他身后的两名劲装侍卫——
卫骁和秦凛。
季宴礼重新拿起那份奏疏，指尖划过上面“盐枭作乱”、“贡船被劫”、“临水镇”等字眼，眼神沉静如水，却深不见底。
“殿下，” 左侧身形更为高大健硕、眉骨处有一道浅疤的秦凛率先开口，声音低沉浑厚，“那丫头……底细不明，贸然带在身边，恐生变数。”
他浓眉微蹙，显然对宋卿笙的出现充满警惕。
右侧的卫骁，身形相对颀长，面容冷峻如刀削，眼神锐利如鹰隕，接口道：“属下己查过，净事房新拨花木的小太监名册里，没有‘小松子’此人。掖庭那边，也查无此人。完全就像是凭空冒出来的。” 他的声音比卫骁更冷冽几分。
季宴礼并未抬头，只是将奏书轻轻放下，手指在光滑的紫檀木案上无意识地敲击着，发出规律的轻响。
“凭空冒出来？”季宴礼唇角勾起，带着冰冷的玩味，“这深宫内，哪有什么真正的‘凭空’。越是查不到，越说明有问题。”
他抬起眼，目光扫过两位心腹：
“你们觉得，她是老大的人？还是老三的手笔？亦或是……宫里哪位‘娘娘’，觉得孤身边太清净了？”
卫骁沉吟道：“三皇子行事向来阴狠，喜欢安插死士，但死士不会如此……跳脱。”
他想起宋卿笙那副强装镇定又难掩怂样的模样，嘴角微不可察地抽了一下，“大皇子则喜欢用些旁门左道。这丫头看着滑头，但眼神…倒不像是受过严苛训练的细作，反而透着股市井小民的……莽撞和……呃，小聪明？”
蠢。
他其实更想用这个字形容的。
秦凛补充，一针见血：“她出现在御膳房后巷，与暗卫所报盐枭接头点高度重合。时间也过于巧合。属下认为，无论她背后是谁，其目的，很可能与江南盐案有关。或是想借机窥探殿下行踪，或是想浑水摸鱼，甚至……是故意送到殿下眼前的‘饵’。”
季宴礼眼中闪过一丝赞许，秦凛的分析与他所想不谋而合。
“饵？”季宴礼轻笑一声，那笑声里没有丝毫暖意，“那孤就看看，这‘饵’背后，钓的是哪条鱼。”
他站起身，走到悬挂在侧壁的一幅巨大的大胤舆图前，修长的手指精准地点在江南道运河沿岸的一个点上，临水镇。
“江南盐案，关乎漕运命脉，更关乎京畿稳定。父皇震怒，命孤亲查。”
季宴礼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肃杀之气，“盐枭胆大包天，劫掠贡船，背后必有官绅勾结，甚至……可能有京城的手在搅动。”
他意有所指地停顿了一下，“明面上的钦差仪仗会按部就班南下，吸引各方目光。而我们……”
他转身，目光如炬地看向卫骁和秦凛：
“轻车简从，暗渡陈仓，提前潜入临水镇。孤要亲自看看，这潭水，到底有多浑。”
卫骁和秦凛神色一凛，同时抱拳：“是！”
“至于那个宋卿笙……”
季宴礼的目光投向殿外偏殿的方向，眼中那份玩味更浓。
“她不是想活命，想证明价值吗？孤就给她这个舞台。临水镇龙蛇混杂，三教九流遍地，正是她这种‘市井小聪明’施展的好地方。让她去听，去看，去和那些贩夫走卒、地痞无赖打交道。若她真有本事探出些蛛丝马迹，算她造化；若她是细作，必会在混乱中露出马脚，或与背后之人联络；若她只是个无用的糊涂虫……”
季宴礼语气淡漠，“临水镇死个把来历不明的侍卫，再寻常不过。”
他顿了顿，补充道：“盯紧她。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事无巨细，报于孤知。尤其注意，她是否对盐、对船、对某些特定人物表现出异乎寻常的兴趣或恐惧。”
“是！”卫骁和秦凛齐声应道，眼神凝重。他们明白了殿下的用意——
既是用，也是试，更是钓。
…
偏殿角落，陋室微寒。
与承恩殿主殿的恢弘压抑不同，分配给宋卿笙的临时住所，是偏殿最角落的一间堆放杂物的耳房。
地方狭小，仅容一床一凳，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灰尘和陈旧木器的气味，一扇小小的窗户透进些许清冷的月光。
宋卿笙把自己摔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发出一声闷响，身体累得像散了架，但精神却异常亢奋。
“季宴礼……皇子……夺嫡本啊……”她对着黑黢黢的房梁，无声地念叨着。
她摸了摸自己依旧平坦的胸口，随即又有点后怕。
“幸好……幸好没真把我当细作剁了。不过也是，我这细作当得也太不专业了，连个喉结都发育不良……”
想到季宴礼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宋卿笙打了个寒颤。
那男人太可怕了！
心思深沉得像马里亚纳海沟！
他根本不信她的话！
带她去临水镇，分明就是把她当鱼饵和探路石！
“工具人……还是高危职业的工具人……”宋卿笙哀叹一声，咸鱼翻身的喜悦被现实的冷水浇灭了大半。
她摊开双手，借着月光打量着。
瘦小，带着薄茧，指甲缝里还有点没洗干净的泥灰。
这双手，原本的主人是谁？为什么会穿越到她身上？
“原主啊原主，你到底给我留了个什么烂摊子？”
宋卿笙欲哭无泪。
“你得罪了谁啊？我这一睁眼就是地狱开局，现在还被大BOSS抓壮丁去闯更危险的副本……咱俩上辈子是不是毁灭了银河系？”
她努力在脑海里挖掘原主的记忆碎片。
只有一些模糊的、零星的画面：破败的屋子，严厉刻薄的管教嬷嬷，其他宫女冷漠或幸灾乐祸的眼神，还有……对“贵人”深入骨髓的恐惧。
关于身世，关于家人，一片空白。像是被刻意抹去了一样。
“穿越就穿越，连个新手大礼包都没有！没有系统，没有金手指，没有逆天智商，连个靠谱的身份背景都欠奉！”
宋卿笙愤愤地捶了一下床板，结果疼得自己龇牙咧嘴。
“纯纯一条咸鱼命，开局就要单挑终极BOSS和江湖副本？这难度系数也太高了吧！”
抱怨归抱怨，求生的本能让她迅速冷静下来。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宋卿笙坐起身，抱着膝盖，眼神在黑暗中闪烁着思索的光芒，“季宴礼虽然可怕，但眼下他是我唯一的活路和饭票，跟着他至少暂时安全，还能出宫。临水镇……江湖……”
这两个词让她心里又有点痒痒的，抛开危险不谈，那代表着自由！广阔天地！
“我的优势是什么？”她开始自我剖析。
“第一，脸皮厚这是生存必备！”
“第二，嘴皮子还算利索，虽然忽悠能力有待实战检验。”
“第三，作为现代人，信息差！虽然不知道具体历史，但宫斗剧没少看，江湖小说也读过几本，套路总懂一点吧！”
最重要的是，她……她豁得出去！
为了活命，当狗仔就狗仔！不就是打听八卦吗？她宋卿笙拼了！
她给自己鼓劲：“咸鱼出海，不成功便成咸鱼干！与其在宫里等着被卷席筒，不如去江湖搏一把！万一……万一真立了功，说不定季宴礼一高兴，赏我点银子放我自由呢？”
这个美好的幻想让她精神一振。
“对！目标明确：苟住小命！收集情报！争取早日脱离苦海！”
江湖，我来也！
她握紧小拳头，对着空气挥了挥，仿佛己经看到了自由在向她招手。
虽然前路艰险，但咸鱼眼中，第一次燃起了名为“希望”和“搞事”的小火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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