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心鳞…挡天雷…心脉空洞…根基尽毁…续命之法…借一点时间……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烧红的凿子，狠狠凿开了卿离用滔天恨意和冰冷囚禁筑起的、自欺欺人的高墙。
百年来所有被他刻意忽略、强行扭曲的细节——她日渐苍白的脸、她强忍痛楚的沉默、她抚摸着心口时眼中深藏的悲凉、念麟峰上她看着魔晶花时莫名的泪水…
此刻全都无比清晰地串联起来，指向一个他从未敢想、却在此刻被血淋淋揭开的、令人窒息的真相。
轰——！
卿离周身狂暴翻腾的魔焰，如同被投入了绝对零度，瞬间凝固、熄灭。
他高大的身躯猛地一晃，那双猩红的、燃烧着暴戾与杀意的魔瞳，翻涌的所有情绪都如同退潮般飞速褪去。
只剩下一种巨大的、空白的、如同世界崩塌般的茫然和…难以置信的恐惧。
护心鳞…没了…
是为了…替他挡下…百年前的…雷刑？
这个念头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狠狠攫住了他的心脏。一股冰冷彻骨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遍全身，让他如坠冰窟。
所有的力量仿佛都在这一刻被抽空，那凝聚在掌心、足以毁灭山谷的魔焰，无声无息地溃散了。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残破的门框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里却只发出嗬嗬的、如同破旧风箱般的抽气声。
魔渊君临天下的魔君，此刻像一个被彻底抽走了脊梁的困兽，只剩下茫然和…巨大的、几乎将他压垮的恐惧。
他不断的往后退，嘴里念念有词。
“不可能…不可能…你在骗我…”他歪着头，像一只未开灵智的妖兽，眼神死死的盯着沈确，试图消化这接二连三的真相。
沈确悲愤的控诉，还在死寂的空气中回荡，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针，扎进卿离骤然崩塌的世界：
“……她为你付出至此…你…你却亲手将她推向了地狱！”
“卿离！你本就该是那个…被天诛的魔！”
……
魔宫大殿，死寂得能听见尘埃落落的声音。
守门的小兵大气都不敢出，魔君从北境杀回来又出去，再回来时就这样在殿里一动不动坐了两个时辰。
谁敢偷懒？！众人都兢兢业业的把背挺的老首了。
而被下属嘀咕的本人，魔君卿离像一尊被抽空了魂魄的石像，僵硬的坐在在魔宫冰冷的黑曜石台阶上。
沈确那字字泣血的控诉，如同淬毒的钢针，密密麻麻扎穿了他百年来用恨意和偏执筑起的高墙。
“她快死了卿离，她就快死了你知道吗…”
剜心取鳞……千年道行尽毁……修为尽废……仙根半毁……快死了……
每一个词，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他自以为坚固不摧的心脏上，砸得他神魂俱颤，砸得他眼前发黑。
百年前雷刑台上，她行刑前挥来的一掌，她刺穿他心脏时那冰冷决绝的眼神，此刻被赋予了全新的、令他痛不欲生的解读。
那不是背叛，是剜心泣血的拯救。
而他却亲手将这份拯救扭曲成了囚禁的锁链。
卿离颤抖着手，摸上自己的心口。那个地方，放着的是她的成神的根基。
季麟此刻虚弱地躺在寝宫的床榻上。
胸腔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让她猛地弓起腰，剧烈地呛咳起来，点点暗红的血沫溅落在她素白的衣襟上，如同雪地红梅，刺目惊心。
那咳嗽声，像是一把生锈的钝锯，在卿离濒临崩溃的神经上来回拉扯。他猛地抬头，闪身来到她身边。
眼眶通红的死死锁住她咳血的身影，那眼神不再是暴怒和占有，而是被无边无际的恐慌和悔恨吞噬的深渊。
“麟儿！”他几乎是踉跄着扑到她身边，动作是从未有过的仓惶和笨拙。
他想碰她，想扶住她颤抖的肩膀，那伸出的手却在半空剧烈地颤抖，仿佛她是一件一触即碎的琉璃。
百年来，他习惯了用力量禁锢她，索取拥抱，此刻却连触碰都变得小心翼翼，充满恐惧。
“别碰……”季麟好不容易止住咳嗽，声音细若游丝，带着浓重的喘息。
她下意识地想避开他伸来的手，身体却因剧痛和虚弱软得没有半分力气。疲惫的双眼扫过卿离的脸，心中了然。
“我……”卿离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所有质问、所有怒火、所有自以为是的“扯平了”，在残酷的真相面前都化为齑粉，只剩下卑微到尘埃里的恐慌。
“你的伤……沈确说的……是真的？”他问得小心翼翼，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淋淋的试探，仿佛只要她否认，他就能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季麟缓缓抬起眼睫，那双曾清澈如寒潭、如今总是蒙着疲惫和复杂情绪的眼眸，此刻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看透生死的淡然。
她没有回答，只是极其缓慢地、吃力地摇了摇头，唇边扯出一个极淡、极苦涩的弧度，仿佛旁人字字啼血的控诉在她本人看来根本不值一提。
这无声的默认，比任何激烈的控诉都更具毁灭性。
卿离眼中的最后一点光芒彻底熄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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