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魔宫陷入了某种诡异而沉重的氛围。
卿离彻底变了。
他不再强迫她拥抱，不再用阴沉的目光锁着她，更不再提及任何“偿还”。
他像一个犯了弥天大错、惶惶不可终日的囚徒，而季麟，成了他小心翼翼供奉在神坛上、却眼看着即将熄灭的烛火。
他几乎寸步不离地守着她。
季麟躺在床上昏睡时，他就一动不动地坐在床边的阴影里，如同沉默的守护石像，只有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贪婪又绝望地描摹着她苍白脆弱的睡颜，仿佛要将她的每一寸轮廓都刻进灵魂里。
她每一次细微的咳嗽，每一次因痛苦而蹙起的眉头，都像尖刀一样剜着他的心。
他开始疯狂地搜罗三界西洲所有可能续命、疗伤、滋养神魂的天材地宝。
魔渊的宝库被翻了个底朝天，凡间、仙域、甚至一些险恶的秘境，都留下了他狂暴搜寻的痕迹。
无数珍稀的灵药、温养元气的暖玉、凝聚生机的奇石被源源不断地送到季麟面前。
“喝下去。”他端着一碗用万年玉髓和九转还魂草熬成的、灵气氤氲的汤药，声音低沉而紧绷，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却又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求。
他笨拙地用勺子舀起，试图喂她。
季麟看着那碗价值连城、足以让任何修士疯狂的汤药，眼神平静无波。
她自己的身体，她最清楚。
失去护心鳞，仙根半毁，本源枯竭，再多的灵药仙草，也不过是杯水车薪，延缓一丝丝那无可避免的衰亡进程罢了。
“卿离……”季麟其实很想告诉他不用那么大费周章。
“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这不是你的错…”
“喝掉！”他猛地打断她，声音陡然拔高。他眼底翻涌着赤红的血丝，固执地将勺子递到她唇边，手却抖得厉害。
“我求你了……喝掉它……”那最后三个字，几乎是破碎的气音，卑微到了极致，像是溺水之人抓住浮木般的脆弱。
季麟眼神复杂的看着他那双盛满痛悔和恐惧的眼，终是无声地叹了口气。
她微微启唇，顺从地咽下那苦涩的药汁。药力化开，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意，随即又被体内更深的寒凉吞噬。
卿离紧绷的神经似乎松懈了一瞬，随即又紧张的盯着她：“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暖不暖？”他急切地追问，像个等待宣判的孩子。
“嗯……好一些了。”季麟垂下眼帘，轻声应道，不想再看他眼中那令人窒息的期望。她知道这只是假象，饮鸩止渴的假象。
夜晚变得格外难熬。
季麟的身体越来越畏寒，即使躺在暖玉床上，盖着最柔软的鲛绡云被，那股从骨髓深处透出的寒意也让她如坠冰窟，瑟瑟发抖。
意识在冰冷和剧痛的拉扯中浮沉，她常常陷入半昏半醒的梦魇，口中无意识地溢出痛苦的呓语。
每当这时，睡在一旁的卿离便会如同被惊醒的凶兽，瞬间靠近。
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只是强硬地抱住她索取温暖，而是颤抖着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极其轻柔地将她冰冷僵硬的身体揽入怀中。
他的怀抱依旧宽阔，却不再带着掠夺性的力量，而是充满了笨拙的、试图给予温暖的慌乱。
他调动起体内浩瀚精纯的魔气，小心翼翼地、一丝丝地渡入她体内，试图驱散那蚀骨的寒意。
然而，他的魔气至阴至寒，与她残存的那点微末仙灵本源格格不入。
每一次渡入，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万象人间志》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都像是在她脆弱的经脉里强行塞入冰锥，带来更剧烈的排斥和痛苦。季麟的身体在他怀中痛苦地痉挛、抽搐，冷汗浸透了衣衫。
“对不起……对不起……”卿离立刻惊恐地停止，声音带着哭腔，手足无措地抱紧她，只能用自己身体的温度笨拙地去暖她，一遍遍地重复着无用的道歉。
他将脸颊贴在她冰冷的额头上，滚烫的泪水无声地滑落，灼痛了她的皮肤。
季麟在剧痛的间隙，感受到那紧贴的、属于他的滚烫体温，和颈窝处灼热的湿意，意识模糊中，竟生出一丝荒谬的依恋。
她艰难地、无意识地往那热源深处蜷缩了一下，如同濒死的幼兽寻求最后的庇护。
这一细微的动作，却让卿离浑身剧震。
他抱得更紧，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用生命去焐热这具正在流失温度的躯体。
巨大的悔恨如同毒藤，日夜缠绕啃噬着他的心脏。他恨自己百年的盲目，恨自己囚禁的愚蠢，恨自己力量的无用。
他宁愿承受百次千次雷刑，也不愿看着她在他怀中一点点枯萎。
他常常在她昏睡时，一遍遍抚摸着她心口的位置，那里曾经覆盖着最坚硬的护心鳞，如今只剩下一片平滑却冰冷的肌肤，象征着为他付出的惨烈代价。
每一次触碰，都让他痛得无法呼吸。
“我错了……季麟……”他埋首在她发间，声音破碎不堪，“我该早点知道……我该信你……”他像在忏悔，又像在祈求神明。
他曾经想过。
圣女心中装着大爱，爱这三界西洲，爱这沧海桑田。
不爱他也可以。
万法规则，相生相克，天道不容他存在，要诛魔证道。
杀他也可以。
他愿意把自己的一切都给她，他从没恨过她。
季麟偶尔清醒，会看到他布满血丝的眼中那深不见底的痛苦和小心翼翼的讨好。
他会笨拙地为她梳理长发，动作轻柔得仿佛怕碰碎了她；他会坐在床边，低声讲述魔渊之外他看到的凡尘琐事，试图转移她的痛苦，声音干涩而紧绷；他固执地逼迫她吃下各种灵果，哪怕她只能咽下一小口。
她不再抗拒。面对他汹涌而来的、几乎要将她淹没的悔恨和补偿，她只剩下疲惫的平静和一种近乎悲悯的接受。
她看着他因为自己一次稍微安稳的睡眠而露出短暂如释重负的神情，看着他因为自己多喝了一口药而眼中亮起微弱的希望之光，心中却是一片荒芜的冰凉。
她知道，这只是绝望中的挣扎。
沈确的预言如同悬顶之剑，那“天命异象，魔骨未除”的阴影，从未散去。
她能感觉到，魔渊上空的魔气变得越来越躁动不安，空气中隐隐传来压抑的、令人心悸的沉闷感，仿佛暴风雨来临前死寂的铅云。这是神界天威降临的前兆。
而她残破的身体，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彻底熄灭。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负担，每一次清醒都伴随着更深的疲惫。
她在等待，等待那最终的审判，无论是自己的，还是他的。
在这段扭曲而短暂的“宁静”里，他们之间那囚禁与被迫的关系，被一种更深沉、更绝望的羁绊取代——他是痛悔的狱卒，看守着即将消逝的珍宝；她是平静的囚徒，在生命的尽头，默然接受着这份迟来的、带着血泪的“珍视”。
两人都心照不宣地回避着彼此的顾虑，在沉默和小心翼翼的互动中，透支着所剩无几的光阴。
首到那撕裂苍穹的煌煌金雷，毫无预兆地劈开了这虚假的宁静，将一切推入无法挽回的终局。
(http://www.220book.com/book/RI5T/)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