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顺着药铺招旗往下淌时，季鳞正蹲在糖画摊前挑竹签。人间十年一度的上元灯会，连青石板缝里都冒着甜腻的桂花香——这是她这个月第五次偷偷跑下山来这凡间游玩。
人间的上元灯会热闹非凡，华灯初上 ，街旁各色的纸灯如繁星般璀璨，交织成一幅繁华盛世。人群踏着光影，穿梭其间。小街市两旁，贩们叫卖声此起彼伏。
季鳞在人群中，美的耀眼。马尾飘逸，肤色白皙胜雪，双眸清冷如寒冰，身穿一袭月牙白的锦缎绣纹裙裾，裙摆处以金线勾勒出繁复而华丽的花鸟图案，随着她行走间摇曳生姿，引得无数人侧目，仿若是九天之上的仙子般圣洁无暇，让人移不开视线。
巷尾突然传来陶罐碎裂声，在这热闹的日子里也没能逃过她的耳目。
季鳞指尖的糖稀凝成冰晶，寻着声音拐过三叠酒旗，看见几个富家少爷正把谁按在馊水桶旁。破碗碎片扎进男孩掌心，他却像感受不到疼似的，拼命去够滚进阴沟的馒头。
“小杂种也敢偷东西？"
其中一人碾上那白面馒头，让还尚且洁白的吃食平白染上了一层灰，那些混着泥沙的鞋底踏上少年脊背，“克死爹娘还不够晦气，还敢来这里招摇撞市！"
季鳞瞳孔微微收缩。常人看不见的黑雾正萦绕在那少年周围，居然是魔族。
“住手。"
霜刃斩出的剑气将那群人震倒时，同时也震碎了一旁三丈的花灯，这是明晃晃的威胁。
草包少爷们尖叫逃散后，她终于看清蜷在烂菜叶里小孩。补丁摞补丁的麻衣浸透血水，的肌肤上全是新的旧的伤疤，可那双眼亮得骇人，像雪地里濒死的狼崽。
男孩嘴角渗着血沫，没有理会她，枯枝般的手指仍倔强的抠着阴沟边缘，试图去勾到那份来之不易的吃食裹腹。
季鳞俯身时嗅到魔族身上那股熟悉的硫磺味。对方突然挣扎，她在那双映着残灯的眼瞳里，看见了倔强不服输的一股劲。
“忍忍。”她承认那一刻动了恻隐之心。
她将手中的糖画递给对方，撕下来的白衣碎片裹上他手上伤口的瞬间，季鳞颈后逆鳞灼如烙铁，那些随血脉奔涌的魔气竟在啃噬她的灵力，如同活物渴求着养分。
半大点的男孩却始终警惕的盯着她，不肯露出半分软弱。
“你是什么人？你不怕我？”
连着两个问题，昭示了孩子心性，不安和防备暴露了他的本心。
季鳞却只是笑着开口：“你这个魔族小孩怎么乱跑到人间来了？”
老底被人一眼戳穿，这回轮到少年愣住了。他知自己从小与常人不同，周围的人都打他，骂他，喊他妖孽，视他不祥。可眼前这个人却与他们不同，不仅一语道破自己的秘密，还冲着他笑。
真是，疯了。
“你…”男孩欲言又止。
“决定一个人的是他的品性和教养，而不是种族限制，像刚刚那群仗势欺人的草包也算不得什么好人，这不是你的错。”
季鳞叽里呱啦的说了一大堆，落在他耳里，只有那一句，“这不是你的错”。
从小到大，他的生命里都充斥着恶意，那些人欺他，辱他，说他命里带煞，克父克母，是恶鬼投胎。他摸爬滚打的这些年，见识了世间太多的恶，却不料这时候有人告诉他，这不是他的错，那一刻他内心无边黑暗的世界仿佛被人开了一道口子，泻下来的是温暖的光。
天灯坠入护城河时，季鳞拔下一片后颈最细软的蛟鳞。当青碧流光没入少年额间，硫磺气息消散无踪，只余清冽的雪松香——像百年前她亲手栽在府前的那株。
“跟我走，馒头管够。”
扬着笑意的圣女，抱起呆滞的男孩时，并没注意他眼神里透出的光。就像她永远不会知道，少年的内心如同坠入血色梦魇，遍地傀儡丝化作锁链，而今夜她斩落的霜刃劈开永夜，成了他往后千年宁堕魔渊也要攥住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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