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野溪涧边，卿离正手足无措的哄着一位白发乱糟糟沾着草屑和糖渣、手里还攥着根光秃秃竹签的女孩。
五百年积攒的孤寂绝望生生被这极具冲击力的画面撞开了一道裂缝，露出深不见底的茫然。
眼前的人真的是清冷如月、背负苍生、最后以身撞雷决绝得让他心胆俱裂的季麟吗？
方才在人间的热闹街市，他心生欢喜，只当是终于找到了心心念念的人。
私心动用法力将她带到这无人处，不小心整坏了她的糖画。女孩的抽噎将她拉回现实，她这才注意到眼前的“季麟”有何不同。
似乎人变小了，头发也变白了，这反应，这心智也……
“我的凤凰……好贵的…”季麟抽抽噎噎，不再伪装的金瞳泡在泪水里，控诉地瞪着面前的罪魁祸首。
“都怪你！你赔我糖画！”
卿离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口处护心鳞因她剧烈情绪而传来的阵阵灼痛。
他极其缓慢的蹲下身，才勉强和眼前的小土豆平视。此刻的卿离哪里还有半分魔君威仪，他尽量放缓声音，那沙哑的调子放轻后，竟意外地透出几分笨拙的温和：
“…别哭。” 这两个字说得极其生疏，仿佛五百年未曾用过，“糖画…我赔你。”
“赔？”季麟哭声稍歇，泪眼朦胧地看他，金瞳里满是不信，“你赔得起吗？那老爷爷画了好久！是最大的凤凰！” 她举起那根凄惨的竹签，像举着控诉的旗帜。
“嗯，赔。”卿离点头，目光扫过她哭花的小脸和沾满糖渍的手，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像是在处理一个极其棘手又脆弱的难题，“最大的。十个。” 他补充道，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买十个馒头。
十个？！季麟的金瞳瞬间亮了亮，像被点燃的小太阳，连抽噎都忘了。但随即又狐疑地打量他：“你…你有钱吗？” 这人看着比路边要饭的还穷酸，刚见面就要吃自己的糖。
卿离沉默了一下。
钱？凡间黄白之物？
魔界之主何曾需要这个。
他指尖微动，一丝精纯的魔息悄无声息地渗入身下青石，瞬间将其内部结构改变，化作一块鸽卵大小、温润剔透、内蕴流光的极品灵玉。
他将灵玉递过去：“这个，够吗？”
灵玉散发着的宝光，入手温润，季麟捧着它对着阳光照了照，流光溢彩，和神君爷爷们压箱底的宝贝比起来也不差。
她立刻破涕为笑，小脸上还挂着泪珠，嘴角却己高高扬起，把灵玉宝贝似的揣进怀里：“够！够够的。” 财迷本性暴露无遗。
危机似乎暂时解除。
卿离看着她瞬间阴转晴的小脸，心头那股沉甸甸的茫然感更重了。他试探着问：“你…叫什么名字？家住何处？我送你回去？” 他想知道更多，又怕惊扰了她。
“我叫季麟！”季麟答得干脆，揣着灵玉，金瞳滴溜溜转着，显然在打别的主意，“家？在很远很远的天上！”
她才不要回去！好不容易溜下来！
她凑到溪边，胡乱洗了把脸，甩甩湿漉漉的白发，像只刚上岸的小狗，然后大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卿离：“喂，怪人，你刚才说的十个糖画，什么时候赔我？我现在就要！”
怪人？卿离嘴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他看着她充满期待的金瞳，一个念头在死寂的心湖里悄然滋生，带着不容抗拒的诱惑力。
“糖画…需要特殊的糖浆，这里没有。”卿离的声音放得更缓，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诱哄，“我知道一个地方，有最好的糖浆，能画出会发光的糖凤凰。比刚才那个，好看一百倍。” 他顿了顿，补充道，“还有很多…你没见过的零嘴儿。”
比如魔界深渊特产的血晶蜜饯？虽然名字吓人，但确实甜得齁人。
会发光的糖凤凰？！没见过的零嘴儿？！
季麟的金瞳瞬间迸发出比太阳还耀眼的光芒，天上那些仙果琼浆，早就吃腻了！
凡间的糖画虽然好吃，但会发光？那得多厉害！
“真的？！”她往前蹦了一步，雪白的长发几乎要扫到卿离的衣角，身上那股纯净祥瑞的气息混合着糖浆的甜香扑面而来。
卿离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心口处的护心麟又是传来一阵滚烫的悸动。
“真的。”卿离强作镇定，墨瞳深处却翻涌着暗流，“只是…那地方有点远，也有点…黑。” 他小心地观察着她的反应。
“黑？”季麟歪了歪头，头顶的小角也跟着晃了晃，一脸“这算什么大事”的表情，
“不怕！本神兽大人会发光！” 她挺了挺小胸脯，心口位置还真逸散出一点柔和的五色霞光，瞬间照亮了溪边的阴影，也照亮了卿离眼中一闪而过的、近乎贪恋的微光。
“好。”卿离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有些发紧，“那…跟我走？” 他伸出手，掌心向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像是在邀请，又像是在祈求。
季麟看看他骨节分明的手，又看看他苍白但莫名让她觉得有点顺眼的俊脸。
心中那股奇怪的亲近感又冒了出来，还夹杂着对他身上那股沉寂气息的好奇。
唔…有点像晒了很久太阳的石头，暖暖的，很踏实。而且…他身上的味道…好像藏着一缕很淡很淡的、让她鼻子痒痒的、想靠近闻闻的…冷香。
大脑飞速运转了一番，季麟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
她喜欢这人身上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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