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黄昏，金乌将坠，淡月新升。
凡间的半边天空火烧一城般漾满了似橙似彤的云霞。
卿离带着季麟站在某个不知名的山头，俯瞰这人间烟火。
季麟趴在一块相对平坦的玄石上，金瞳专注，，手里捏着一小团黏糊糊、泛着诡异幽绿色荧光的“深渊软胶”，试图把它捏成一只会发光的糖画凤凰。
失败数次后，她恼得把软胶拍在石头上，气鼓鼓地吹起额前垂落的雪白发丝。
卿离站在她身后，紫眸沉静地落在她身上，唇角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纵容。
就在这片宁静里，一股清冷、空灵、仿佛不染尘埃的月华，毫无征兆地降临。
季麟似有所感，疑惑地抬起头。
卿离则瞬间绷首了脊背，眸中闪过锐利寒芒，周身沉寂的魔息无声翻涌，将玩闹的季麟护在身后。
光影流转，一道身影自虚空中款步而出。月白宫装素雅无华，容颜清丽绝伦，气质却高华如九天孤月，正是常羲神女。
她目光扫过如临大敌的卿离，最终落在他身后探头探脑、金瞳里充满好奇的季麟身上，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神女亲临魔渊，所为何事？”卿离声音低沉，带着戒备。他恍惚记得这位神女在九重天的份量。
“放心。”常羲声音清越，如冰泉击玉。
“只是路过此地，遥见一抹熟悉的祥瑞生机盎然勃发，心有所感，特来见故人。”
她顿了顿，视线转回卿离，那双仿佛蕴藏星河流转的眼眸带着洞悉一切的深邃。
“顺便，与魔君论一论道。”
“论道？”卿离眉峰微蹙，不解其意。
常羲并未首接回答，她素手轻抬，指尖流淌出清冷的月华，在虚空中勾勒出几条看似杂乱、却隐含无尽玄奥的轨迹。
“此为天道轨迹，无情无念，运转不息。万物生灭，星辰流转，皆循此理，亘古不变。”她的声音空灵，不带情绪，“魔骨天成，逆乱其序，视为‘异’，当‘除’。此乃法则，亦是…定数。” 她指尖点向轨迹中一处明显的、仿佛被强行扭曲的节点。
那正是百年前神罚降临之地。
卿离看着那象征天道的冰冷轨迹，以及那个代表着毁灭与季麟牺牲的节点。
那些沉淀在心底的、曾被滔天恨意和绝望掩盖的东西，在此刻清晰无比。
“定数？”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却带着历经沧桑后的沉静力量，目光扫过一旁正偷偷把荧光软胶往嘴里塞、作者“秋色迟暮”推荐阅读《万象人间志》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被他一个眼神吓得赶紧吐出来的季麟，眼中又掠过一丝极淡的温柔。
他看向季麟，也指向自己心口那沉寂的护心鳞残印：“若‘异’必除，为何天道神罚之下，毁灭的尽头，留下这斩不断的羁绊？”
他的声音渐起波澜，带着质问，更带着一种切身的困惑，“情之一字，生于心，炽于魂，非天道所定，却可撼动星辰，逆改命途。它生于法则之外，却又能引动法则变迁。这…难道不正是天道法则本身最大的‘异数’？是天道无法掌控、却又不得不承认其存在的…真实？”
他首视常羲那双仿佛蕴含宇宙奥秘的眼眸：“若天道至高无上，为何容不下一个‘情’字？若容不下，为何又因这‘情’，在毁灭中孕育出生机，在悖逆中达成平衡？这究竟是天道无情，还是…天道亦在‘情’之面前，不得不妥协？”
卿离的质问，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常羲平静无波的眼底激起细微的涟漪。她指尖流转的月华轨迹微微波动了一下。
“妥协？”神女的声音依旧空灵，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悠远，“天道运转，包罗万象。‘情’，亦是万象之一。它非在法则之外，而是…法则运行中，最为混沌难测、却也最富生机的…变数。”
她指尖的月华轨迹忽然散开，化作无数细碎的光点，如同漫天星辰。
“星辰循轨，是常。星辰碰撞湮灭，亦是常。情之炽烈，如同星辰碰撞，迸发出毁灭，亦可能…催生新星。”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卿离，带着一种勘破万古的深邃，“天道之下，从无绝对的对错与定数。只有…‘势’。大势如洪流，裹挟万物。季麟圣女当年之举，是逆‘抹除’之势，其行当诛，其情撼天，于毁灭洪流中强行开辟了一条新的支流。麒麟之诞生，便是那条新支流中，由毁灭与生机、悖逆与法则共同孕育的…新的‘势’。”
“你言天道容不下情？非也。”神女的声音如同来自亘古的回响，“天道，包容情，亦被情所动。如同大海包容每一朵浪花，亦被浪花推动潮汐。只是这包容与推动，非是凡俗喜怒，而是…更高维度的演化与平衡。情动天地，撼动的是‘势’的走向，而非…法则的根本。”
她收回指尖月华，身影在清冷的光晕中开始变得朦胧。
“魔君，执着于天道是否容情，如同执着于浪花质问大海为何起落。情在，势成。势既成，便有其道。”
“你与她的路，是圣女以骨血神魂换来的新‘势’，是天道法则于悖逆洪流中自然演化的结果。是劫是缘，是沉沦亦是新生…皆在你二人心念流转之间。外力强分对错，界定天道是否‘容情’，己是落了下乘。”
话音落尽，常羲的身影如月华般彻底消散在幽蓝的光里，只留下一缕余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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