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两天，凌川和陆今安向沈知禹辞行。
沈知禹有些不舍，但想起不久前二人的谈话，自知理亏，也不再多挽留。
陆今安倒是一步三回头，一脸狐疑：
“这小子这两天转性了？不缠着你了？”
“嗯。”
“我不在的时候你是不是把他揍了一顿？”
“没有。”
“揍了也好，我早就看他不爽了。一天天哥哥长哥哥短的，肉麻死了。”
“…”
……
夜落黄昏，陆今安一反常态地没有催促赶路，而是带着凌川七拐八绕，来到了一片僻静的海滩。
夕阳熔金，将天空和大海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海浪温柔地舔舐着沙滩，发出舒缓的沙沙声。
海风带着咸腥和自由的气息扑面而来，暂时吹散了返程路上的沉重与疲惫。
凌川站在离海水还有好几步远的干燥沙地上，冰蓝色的眼眸望着那片无垠的、泛着粼光的深蓝，眉头下意识地紧锁着。
水，尤其是这种广阔、深不见底的水，对他而言是天然的禁区。
那来自精神体狞猫本能的、对未知深水的警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让他浑身肌肉都微微绷紧。
他宁愿面对枪林弹雨，也不想靠近这片看似平静的蔚蓝。
陆今安回头看了他一眼，古铜色的脸在夕阳下镀着一层暖光，绿眸里少了些平日的暴躁，多了点难以言喻的东西。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咧嘴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然后在凌川略带惊愕的注视下，踢掉了脚上那双沾满泥泞的作战靴，卷起裤腿，就那么大大咧咧地、一步一个脚印地，朝着海浪走去。
冰凉的海水漫过他的脚踝，浸湿了卷起的裤脚。
他高大的身躯在夕阳下拉出长长的影子，踩在海水里，像一座突兀又坚定的礁石。
海浪涌来，冲击着他的小腿，他身体微微晃了晃，随即稳稳站住。
“操，有点凉！” 他咕哝了一声，声音被海风送过来，带着点抱怨，却没有丝毫退缩。
然后，他转过身，隔着几步被海水打湿的沙滩，朝着岸上那个依旧紧绷的身影，伸出了那只布满厚茧、指节粗大、曾拧断过无数敌人脖子的手。
“喂，冰坨子，” 他的声音比平时略高，试图盖过海浪声，“愣着干嘛？过来！”
凌川没动，眉头皱得更紧，眼神里充满了抗拒和不解。
陆今安看着他，夕阳的光落在他的瞳孔里，像燃着两团温暖的火焰，驱散了平日的暴戾。
他那只伸出的手，固执地悬在空中，带着一种笨拙的、不容置疑的坚持。
“怕个球啊！” 他又吼了一声，语气还是那么冲，但仔细听，里面似乎藏着一丝别扭的安抚。
“水又咬不死人！你看老子不是站得好好的？” 他为了证明，还故意用脚丫子搅动了一下海水，溅起一片水花。
而后顿了顿，目光紧紧锁住凌川那双冰封的眼眸，声音不自觉地放低了些，混在海浪声里，显得有些模糊，却又异常清晰地钻进凌川的耳朵：
“听着，” 他的语气难得地带上了一点认真的笨拙，像是在组织着从未说出口的话语。
“这世上操蛋的事儿多了去了，水算个屁？你那帮仇人杂碎算个屁？躲躲藏藏的日子…也他妈算个屁！”
他的声音又提高了一点，带着一股混不吝的劲儿，却奇异地抚平了凌川心中翻腾的心绪：“活着，喘着气儿，就得往前看！甭管前面是刀山火海，还是一片悬崖峭壁…”
他那只伸出的手，又往前递了递，掌心向上，带着夕阳的暖意和不容置疑的邀请：
“放心，还有老子在呢！”
…
“还有老子在呢。”
这五个字，像一颗投入冰湖的石子，在凌川死寂的心湖里荡开了一圈涟漪。
他看着海水里那个高大的身影，看着他被夕阳勾勒出的、带着傻气的固执，看着他伸出的那只粗糙却异常稳定的手。
陆今安身上那股熟悉的伏特加信息素，此刻不再狂暴，反而像被海风酿过，一种温醇的、令人心安的气息，丝丝缕缕地飘过来，奇异地中和了他对海水的本能恐惧。
他冰蓝色的眼眸深处，那万年不化的冰层，似乎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凌川抿了抿唇，终于脱下鞋子，极其缓慢地、带着试探的迟疑，抬起了脚。
一步，踩在干燥的沙子上。
两步，踩上被海浪打湿、微凉的沙地。
三步…冰凉的海水漫过了他的脚踝。
一股强烈的、源自本能的退缩感瞬间袭来，凌川的身体猛地一僵，下意识地想后退。
就在这时，那只一首伸着的大手，猛地向前一探，精准地、牢牢地握住了他微凉的手腕，力道很大，带着陆今安特有的霸道，却驱散了那股退缩的寒意。
“站稳了。” 陆今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凌川被他有力的手牵引着，又往前走了几步。
海水漫到了小腿肚，冰凉的感觉让他浑身肌肉依旧紧绷，但那只紧握着他手腕的大手，却成了他唯一的支点，滚烫而稳定。
两人面对面站在及膝的海水里，夕阳的金光洒满全身。
陆今安低头看着凌川。
小小的Omega脱了鞋刚好够到自己的肩膀，海水浸湿了他的裤腿，他冰蓝色的眼眸里还残留着一丝惊魂未定的水汽，长长的睫毛被夕阳染成了金色，微微颤动着。
那张总是冷硬、带着疏离和警惕的脸，此刻在暖光下显出一种从未有过的、近乎脆弱的柔和。
陆今安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忘记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无法控制去探寻他身影的视线，无法停止心疼他的过往，无法克制日益增长的心动…
此刻陌生的、滚烫的冲动，压过了所有的言语。
他握着凌川手腕的手，没有松开，反而顺着那微凉的皮肤，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生涩的试探，滑到了凌川的手掌。
粗糙的指腹，小心翼翼地着对方同样带着薄茧的掌心。
凌川的身体瞬间绷紧，却没有像以往那样立刻抽回手或发动攻击。
他只是抬起眼，冰蓝色的瞳孔里映着陆今安被夕阳镀上金边的、显得有些笨拙紧张的脸。
西目相对。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海浪温柔的絮语和彼此骤然加速的心跳。
陆今安喉结滚动了一下，眼眸里翻涌着从未有过的、炽热又笨拙的光芒。
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又像是完全被本能驱使，另一只手缓缓抬起，带着海水微凉的湿意，轻轻地、近乎虔诚的笨拙，抚上了凌川微凉的脸颊。
凌川的身体猛地一颤，眼眸微微睁大，却没有躲闪。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陆今安掌心传来的温热触感，以及那越来越近的、带着伏特加温醇气息的呼吸。
距离在一点一点地缩短。
海风似乎也屏住了呼吸。
夕阳沉得更低了，将两人的剪影拉长，投在粼粼的海面上。
终于，在凌川几乎能数清陆今安睫毛的时候——
一个带着海水咸涩气息、滚烫、干燥、又无比生涩的吻，轻轻地、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印在了他微凉的唇上。
像一片羽毛拂过，又像一道电流击中。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世界只剩下唇上那陌生而滚烫的触感，混合着海水的咸涩、夕阳的暖意，以及陆今安身上那股令人心安的、温醇伏特加气息。
这个吻很短暂，甚至称不上技巧，只是唇瓣单纯的触碰。
是陆今安特有的、大大咧咧下的笨拙试探，和他那一腔从未言明、却在此刻倾泻而出的、滚烫而赤诚的真心。
一触即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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